如果有一台时间穿梭机,秦国华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那一刻,让他有着足够时间,充足的准备,可以赚更多的钱,包括哥哥结婚时所用到的财礼钱,现实就像一面镜,它永远不可能那么的平静,有些事情注定了,不管时间先后,该来的总会发生。
光辉皮包厂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宿舍是这样寂静和空虚,时光过得真快,秦国华的脑袋里,不是上班,就是下班,然后在宿舍楼梯口,不是吸烟,就是沉默静坐,有时竟会坐到深夜,楼梯口的烟头,从开始的一个,慢慢的会变成很多个,堆积如同小山,他抬头看了看星空,夜色很黑,只有星星,没有月亮,不知不觉快要过年了,他也像是一台机器一样工作了四月有余,手中也有几百块的存款,但和哥哥的财礼钱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对比后是立竿见影。
秦国华用脚踩灭一只烟头,直到烟头变形,方才停了下来,嘴里骂了句“我靠”心里却是想到:钱是什么?钱就是万能的主,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它却是万万不能的,谁敢说他不爱钱。
八六年靠山屯的财礼钱,已经不是以前所能比较的,现在女方开口就是四样:落地式电风扇,带彩色的电视机,脚踩就能前进的自行车,还有高档的三金。
深夜独自躺在床上的秦国华,做梦又见到了自己的黛玉老妈,依然是自家破败的家,这样风吹就要垮塌的木门,院里那半枯的梨树下,母亲佝偻的身躯正做着什么活计,梦里秦国华努力向着母亲走去,于是就看见母亲苍白消瘦的脸庞,纤细的瘦弱胳膊,布的陈旧的衣衫,黑色的裤子,画面轻转,她又在吐绿的老梨树下忙碌着,使秦国华看见,黛玉老妈额头皱纹有加深了几道,曾几何时,一头乌黑头发几尽全白,时间过得真快,秦国华的眼睛湿润了,原来当年风华正茂的母亲,已经不在年轻,她用自己的瘦弱与青春,撑起了这个破败的家。
然而后半夜苏醒的秦国华,只有寂静和空虚依旧,哥哥结婚用的财礼钱,他该如何解决,只有不到三百块的存款,还是他留做生意的本金,就这样寄回家里,他多少有着不甘,但想想自己的黛玉老妈,他又暗自决定,明天就将三百块寄回家。
夜透出一点黎明时的光亮,秦国华肿着眼眶悄悄走出宿舍,他穿着青色工作服,迈开步伐向公园走去的时候,东方还没有露出阳光。街道云杉树每一片叶尖,都挂着露珠,其中隐藏着夜气,但是,待他走到公园,露珠里却闪烁出各样的光辉,渐渐天已经大亮,远望周围,便清楚看见正在活动的人们。
秦国华内心很是纠结,他听到一些有关香港企业家的新闻报道,还是觉得,和那些成功人士,有很长的距离,他也渐渐了解了那些人,听到他们的新闻多了,对他们,也有了不一样的看法,看到他们的真人事迹后,秦国华佩服,敬畏,发自内心喜欢那些白手起家的人,但在他有困难的时候,想想那些成功企业家的过往,他又满怀信心充满了干劲,忽然觉得,他经历过的挫折也不过如此。
秦国华本来觉得,只要他坚持春节过后,有了点本金,就可以摸索经商,基本算是好的开始,可是后面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出门几月,从未和家里通过话的他,在电话厅给父母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焦虑的声音:“二娃,是你吗?你咋这么长时间,不给家里回电话呢?天冷了,你要多注意身体。”
“我很好,家一切都好吗?”
“好,好,好,家里都好,你哥年底要结婚了,媳妇是邻村的姑娘,姑娘人很好,就是她家财礼钱要的老高,我说是算了,可你也知道你哥脾气倔拗的很,说什么也不肯,眼瞅着快要过年了,家里又没有一分钱,也不知道这娶媳妇的钱从何来,二娃,你有没有······”
秦国华沉默没有说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老哥年龄长他四岁,又出门比他早,难道这么多年,就没一点存款吗?电话那头母亲继续问着
“二娃,你们是亲兄弟,你可要帮帮他。”
秦国华沉默一会,于是,不忍在听见母亲不安的声音,便开口:“我身上有着三百块,我会寄给你们的。”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公园也变得热闹许多,这个时候,秦国华从人群中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一身穿职装的女子突然从湖边一侧走了过来,她肩膀,赫然斜挎着一黑色皮包,就是光辉皮包厂最近才生产出的产品。
“Ha!你也是光辉皮包厂的员工?”职装女子轻声,看着身穿光辉工服的秦国华,脸上有着不确定与忐忑。
职装女子一边看着公园活动的人们,一边又开了口,似是感叹,似是怀念,像是归家的游子,对着家乡变化,微微惊叹
“还真是令人怀念,几年不见,家乡变化如此巨大,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你是到光辉皮包厂就职,还是······”
秦国华收敛糟糕心情,打量着眼前少女,一身黑色职业装,脚踩黑色平底皮鞋,又挎着康辉皮包厂最新设计出的s款皮包,少女长的不算太美,却给人一种久经商场的精干之美,无论从打扮,还是少女给他的第一印象,秦国华都是觉得,眼前人身份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你好!我叫陈莉,是康辉皮包厂即将任职的设计师。”
秦国华从她脸上看到热情的笑,又从她眼神中读到了真诚。
职装女子走到秦国华面前,紧挨着他坐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你?”
“秦朝的秦,国家的国,华而不实的华,我的名字叫秦国华。”
秦国华别扭的向着一边挪动,两人保持了一段距离,深受传统思想教育,即使改革开放已经好多年,但深知男女授受不清的秦国华,还是会刻意避开一些亲密接触。
陈莉微微诧异,她旋即明白了什么,失笑着揉揉脑袋,差点就要忘记,此时她已身处国内,而非国外,一些国外大胆的举动,也该收敛收敛了。
“走吧!快到上班时间了。”陈莉看着手表说道。
秦国华伸展腰身,回头对那陈莉说:“走吧!这儿距离光辉皮包厂也有一段距离,估计我们到时,也该是上班时间了。”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一路默默走着,阳光下的身影,越拉越长,直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