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即秦始皇帝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
回到咸阳宫,芸苕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睡一觉,因为和张良他们同路是件极其可怕的事情,缺粮少水都是男的不说,星夜兼程不论昼夜,倒像是急着去送死。
芸苕一睡就是一整天,她丝毫忘记了两个月的约定似的,连关于此的梦都没做,以至于醒来之后整个人都还是迷迷糊糊的,觉得这仍然像是一个梦魇呢。
第一个来看她的人并非嬴政,而是扶苏公子。他听闻芸苕独自回来,便来探望,之前亦是经过了始皇的同意的,并且也算是代政务繁忙的父皇来探望她的。
芸苕对于扶苏的感觉便是极其温暖,并且不同于皇帝陛下给她的那种霸气并且充满安全感的温暖,而是由那种淡淡的一丝迁就以及大部分柔柔的说教组成的温暖,使得扶苏在芸苕的心目中是一个很温馨的角色。但是现在,芸苕要接受他的审问。问题便是她怎么会一个人回来咸阳宫。
“在路上,我们不幸遇到了一伙盗匪,他们本想杀死所有人得到钱财,但最后没有成功。我躲在车里也没看清楚就是。只知道……侍卫队死伤了许多人。”芸苕当然不会说出关于张良他们的事儿,否则可就大事不好了。于是她按照回来时他们的描述说了一些,便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回来?”扶苏见她没再说下去,便问了一句。
芸苕迅速地组织语言,然后终于说:“在他们拼杀的时候,有一个侍卫将我扶上一匹马,让我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扶苏仍是满脸的不相信,语气虽然很柔,但言语却是一针见血:“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没事?”
芸苕发现自己的谎言被戳穿,然后颤抖着说:“后来……我又回去,看见地上都是盗匪和侍卫的尸体……只不过车马已经走远,也没有方士的尸体。”她那颤抖就像是被极度惊吓了似的,一时之间居然令人觉得天衣无缝,再加上可怜她的成分,扶苏没有再问,而是替她拉了拉被褥,叮嘱一句:“那你先要好好休息,压压惊。我会和父皇禀告你的情况的。”
芸苕松了一口气,颤抖变得没那么明显了。她点点头,显得有些虚弱。扶苏一皱眉,于是便又添了一句:“多吃点东西,别饿着自己,否则你何时才能好啊。父亲大人也很担心你呢。”
芸苕又一次觉得扶苏其实挺啰嗦的,甚至比始皇还要啰嗦。只是说罢他也就离开了。但芸苕并没有“快些好起来”,而是和以往一样懒散。
后来可以出门之后,芸苕开始纠结怎么要到地图了。最后又纠结了大半个月,掰掰手指一算,恍然发现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芸苕思索着,忽然听见外边有人敲门。
她迅速思索着会是谁:扶苏?嬴政?还是……嬴政如果要来不会这样敲门,扶苏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宫内读书……所以呢?
开门的人是芸苕的贴身侍女,她刚一开门立刻跪下:“公子!”
“不必啦!”那人大大咧咧地走进来,身后居然没有侍从。他看上去及其放荡,侍女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公子,公主殿下她还没有允许……”
芸苕听到不妙,朝外边喊了一句:“我已经说过,谁都能进来,更何况是胡亥公子呢。”
胡亥本欲发怒,听见之后怒气稍微压住,走进书房,看着正在桌边苦恼的芸苕说:“那玉簪你不打算去见父皇了吗?”
对啊。回来一个月,居然都没见过皇帝陛下,不是太失礼了吗?她站起身来,问胡亥:“不如待他有空了我们一道去吧!”
胡亥点头,眸子里闪着憧憬的光芒,他知道这样父皇一定会很高兴的。“那到时候父皇东巡,你也会去喽?”
“东巡!?”芸苕一惊,想起路线图的事情,“什么时候?”
胡亥满不在乎:“也便是半个月后的事情,父皇喜欢东巡你也不是不知。你倒是说你去不去啊?”
芸苕顿时觉得脑袋死机。半个月的时间,自己能不能找到地图都很难说,更何况……虽然芸苕知道他们刺秦于她来说是罪大恶极,但毕竟人家也是她的恩人,否则尸骨无存也不是不可能。可现在……看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告诉他们这件事,然后再更改约定了。
胡亥一脸的迷茫,不理解芸苕在想什么,发的什么呆。他撇撇嘴,正在生气这个芸苕把他看成了空气般的不存在。于是他决定用一句话来显示出自己的存在感:“明年父皇还要再一次东巡,连路线图都开始研究了!”
胡亥对结果很满意——芸苕忽然用手揉了揉胡亥的脑袋,笑着和他说谢谢。胡亥虽然不大喜欢被芸苕揉脑袋,但是他还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的,被人宠爱的感觉。
但芸苕是无心了解胡亥的,她已经焦头烂额了。
几天之后,芸苕独自一人,穿着裋褐,走在青石板大街上,看着庞大的城市里形形色色的人。芸苕从咸阳宫是怎么跑出来的,连她自己都觉得不真实。她换了衣服之后与宫中的侍卫说了要请假回家,并且交出了自己写、自己批的帛,就被含含糊糊地放出来了。只不过得速战速决,否则被陛下或者是扶苏公子知道,那可就死定了。
前方,左边……就是那天的那个客栈了!她走进去,一人过来问要吃饭还是住店。芸苕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而这时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诶!那不就是告诉芸苕为何救错的那人吗?!
那人先是看见了芸苕那仿佛看到了救星的表情,之后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结果再次睁开眼时芸苕还在!他面上露出笑意,快步走下来:“诶,你咋来了啊?”
那个小二会意地一笑,立马退开了。芸苕还没开口,这位大哥率先说:“诶诶!来了就跟我去见先生,没想到你的效率还真快啊!?”
芸苕觉得很惭愧,因为很明显的,他还以为芸苕已经拿到东西了呢。但是根本不容她多想,那人一侧身便出了店门,芸苕跟上,但仍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跟那人来到一个酒馆。这是一个清静的地方,门户在小巷之内,仿佛是在刻意避开客人一样。
进门,这门推开,竟没有任何声音,而扑面而来的便是那酝酿了无数个日月的酒香,令人忍不住深呼吸起来——果然是酒馆吗?
芸苕再走进去几步,却被从一侧传来的、踏楼梯的脚步声打断。她抬头,看见眸中带笑的张良。
等等!为什么有种后悔来这里的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