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来到泉州已半年有余,皇帝委派的各项差事都办理的顺风顺水,这跟他之前所设想的处境有很大的出入。不过他心里面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在泉州之地站稳脚跟,与陈洪进有着极大的关系,莫说他公开阻碍自己的工作,就是他不如现在一样拥戴自己,恐怕泉州此刻必定是个乱局面。
然而,今日清早刚一起床,他就听到了一个让他费解的消息——陈留没有死!一时之间,刘明感觉有些摸不准陈洪进的脉搏了,这算什么?先让自己在众人面前解除婚约,而后又放出来一个假死的消息,这是让自己难堪吗?
为此,早饭没吃几口,刘明便找来了自己从京城带来的谋士,庄庆。
“大人,消息我也听说了,但不知道是流言还是确有其事,恐怕要先弄清楚才好定夺啊。”庄庆说道。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消息是从陈府里面传出来的,还能有假?”刘明仍旧有些气愤。
但庄庆却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么今天应该能听到消息了,为何没有一个人奏报呢?难不成是陈洪进有意为之?”
“先生何意?”
“大人你想,您跟陈洪进也交往了一段时间了,他是那种喜欢玩儿子失踪这种小把戏的人吗?”庄庆问道。
刘明摇了摇头。
“没错,所以,既然大人肯定陈留公子死而复生的事情是真实的,那么陈洪进应该高兴地当天晚上就向您禀报才是,那么现在他又为何要瞒着此事呢?我想,他是有自己的算盘。”庄庆分析道。
“平白无故的突然出来个自己儿子的尸体,换做谁也得查清此事啊,估计他是不想让事态扩散吧。”刘明说。
“大人,试想一下,如果他真的是被人给算计了,那么就应该立马向大人禀明一切,这样两家的联姻一事才能有所缓和啊,现在既然他没有这么做,我觉得很大的可能是,他是在怀疑大人您。”
“什么!”刘明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好不容易才在这鬼地方站稳脚跟,若是真的被陈洪进怀疑,那么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你的意思是说,陈洪进现在怀疑是我派人刺杀他们父子,然后又弄了一个假尸体糊弄与他?”
“嘘,大人小心说话,他们被人刺杀一事,现在还没有对外公布,您要是一时说漏了嘴,我们安插在陈府的密探可就要暴露了。”庄庆提醒道。
刘明点点头,心里却顿时七上八下的,若这陈洪进果真包藏祸心,自己还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自从来到此地,从陈洪进一贯的表现看,刘明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戒心,但官场风云变幻不在外表,而是深藏在眼睛之后的见血封侯。
“如此,我们要怎么应对才是呢?”刘明前来泉州之前,一直对此地形势心存顾虑,因此特意带来智囊庄庆,以便在关键是后能为自己出谋划策。
“其实大人也不用太担心,一来,刺杀之事确实不是大人所为,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只需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此外,大人若想知道陈洪进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只需一试便知。”庄庆安慰刘明道。
“如何试法?”
“先前,大人知道陈留已死,所有当众解除了他与小姐的婚事,这件事情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了,如今,陈留既然已经活着回来了,那么大人应该再次登门提亲。”
“什么?之前我可怜自己的女儿,几乎是伤了陈洪进一家的心,现在还怎么好再去提亲?”陈洪进赶忙摇头说道。
“大人,其实陈洪进早就知道,这桩婚事其实不是你们两家联姻,而是他向朝廷表明真心的筹码,所以,既然他对朝廷的心不变,那么无论这个婚事经历什么样的过程,结果都不应该改变,否则,就说明他陈洪进并不想完全归顺。”庄庆分析道。
“可是毕竟我要在此地任职,陈洪进是我不能得罪的人啊,若是为了此事双方反目,那我如何向朝廷交代?”
“大人,泉州局势如何,还不是得看您怎么奏报了吗?”庄庆笑眯眯地说道。“而且,若是真的反目,也不是大人得罪了他,而是朝廷得罪了他,他难道还想反了朝廷不成?况且,大人也知道您这次到泉州任职,其实也是被卷入了宫廷内部的夺权之战,目前形势不明,您暂时明哲保身为妙啊。”
刘明听罢似乎明白了庄庆话里的深意,自己背后站着整个朝廷,而自己又是朝廷内部斗争的一个棋子,与其自己为难,不如就将这个矛盾直接扔出去,若是陈洪进真的反了,自己反而好从此地脱身,若是不反,那上报朝廷的奏折里,还是要多多注意分寸才是。
立时拿定主意,中午时分,刘明便带着一行人前往陈府。马车停在门口,刘明牵着女儿刘青从车内走了出来,身后,几个下人抬着些东西紧跟其后。
“陈兄,我今天登门是来赔罪的。”一见面,刘明立马表明了来意。
“大人何出此言呢?”陈洪进问道。
“是我太溺爱自己的女儿了,本来定好的婚事,我就这么给退了,实在是有违道义啊,幸好我这个女儿明事理,识大体,她跟我说,就算令郎不在了,她还是愿意嫁过来,做陈家的媳妇。”刘明说着便把他那个五大三粗的女儿推到了前面。只见刘青一双手掐腰,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陈洪进,俨然没有一丝刘明口中所说的赞誉之词。
陈洪进听罢顿时怒火中烧,心想这刘明肯定是得到消息了,所以才如此快地赶来补过。可是毕竟已经忍气吞声一次,他陈洪进再怎么相让,也不能三番五次的拿自己儿子的幸福开玩笑,难道归降大宋,就要让全家人做他们的仆人吗?
“大人,此话可万万不可再说了啊。”陈洪进一脸为难的说道,“实不相瞒,我儿陈留并没有死,可是……”
“什么?陈留没死?”刘明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
“昨天晚上,有人将他送回了府内,的确没有死。”
“可是……那天,我明明看到他的尸体……”
“这一点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不知道是谁费尽心机给我唱了一出戏,那具尸体刚刚已经入葬了。”陈洪进说道。
“入葬?什么意思?”
“大人,既然有人给我唱戏,那么我也得配合他演完这场戏,现在泉州百姓已经知道我儿已经死了,那么从此以后,陈留就是一个无名无姓之人,我可以养着他,供着他,但却什么名分都给不了他,可能,等时机成熟,我帮他找个富饶之地,让他安静地做个平常人吧。”陈洪进平静地说道,他知道,刘明之所以看中陈留,就是因为陈留会分得自己的一些权势,但现在把这些权势拿走,刘明的算盘也就白打了。
“哎呀,你都快把我弄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能不能跟我说实情啊?”刘明问道。
“大人!”陈洪进突然行礼道,“还请大人满足我的这个心愿,等真相大白之后,我自然会向大人禀明一切!”
刘明张了张嘴,但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起来,陈洪进这个老贼似乎已经想好了一切,自己此行的目的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而在陈洪进心里,刘明的形象再一次下滑了很大一截,甚至到了“无耻”的地步,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徒有虎身,却早已没有了虎威。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敢信被一只猎狗牵着鼻子走,有时候,自身的价值不是顺从得来的,而是靠能力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