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疑窦
没过多久,就在皇菊宴的前夕,回雪开始高烧不断,怎么吃药都不见效。风大将军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无可奈何,风大将军只能前去面圣谢罪,回雪参加皇菊宴之事也就不了了之。皇上的面上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待风大将军走了之后,他眼中暗波汹涌,随手抄起一个茶盏就砸到地上。一旁服侍的高翼高公公立刻近身上前:“皇上息怒,”
皇上怒道:“这风正良,朕忍下他那野丫头入族已是极大恩惠!没有追究他先斩后奏是我对他战功的宽容!他倒好,一个北国的野种他当个宝儿似的藏着掖着,皇菊宴不想来也就罢了,这都迫在眉睫的事了,这么大的典礼,他一句病了我会信吗?”
高翼道:“这风大将军的性格您也是知道的。牛脾气!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欺君啊!皇上还是保重龙体为重。”
皇上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而风府这边,李氏一如既往竭尽心力照顾回雪病情,可是回雪却似乎总是好不起来,仿佛隔天就会病亡似的。李氏心中也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计量没有控制好吗?按理说这秋千索只会让人虚弱风寒,死不死的也得等半年之后了。若回雪这番能够去了,李氏暗忖着,虽说再也没有那糟心的事了,可是心里面总是有一些不踏实的感觉。
女人心思本来就多变复杂,李氏百思不得其解,更是将周围的人从头打量到尾,尤其是墨兰,李氏更是觉得她那样小心翼翼惶恐的模样很是可疑怪异。墨兰一直在李氏的威势下安心做着丫头,再加上风府的上下人手都被李氏弄得服服帖帖的,她何曾像寻常院府的丫头替主子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第一次总会手生,墨兰虽然心里面慌得不行,可还是乖乖照着李氏的话去做了。但她生怕李氏生气,她那副样子在李氏眼中就渐渐打上了“做贼心虚”的烙印。
“你去看着药吧。这里就让月季来就好了。”
墨兰眼中不禁泛潮,低头应了声是就走出了回雪的房门。她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李氏对她这般冷淡了。李氏也不会再像从前,看她年纪小,就什么话都会对她讲。可如今呢?
回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虚弱地被涵君扶着靠在床边,一口一口咽下苦涩的药汁。她面色苍白,但就算在病中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病美人。
“母亲,我这里污秽,让涵君照顾着就行了。母亲还是快回去吧。免得传染给母亲,就是回雪不孝了。”
李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悲痛道:“傻孩子,这是什么话?你从下就没有生母,好不容易你和将军能相认,这都是祖宗积下的德。你现在病中,我如何能罔顾你?母亲只盼着你能快快好起来,就知足了。”
回雪垂泪道:“母亲快别说了。是回雪没有福气,能照顾您和爹爹。您给回雪的疼爱,我怕是只能来世再报了。”
说罢,她轻轻从枕头底下拿起李氏赏的鲜丽珠花,那珠花被托在回雪洁白的手掌中,如一朵绝色妖姬,静静绽开如血的光泽。
“这是母亲给的,我日日不敢忘,放在枕下,一直记着母亲对回雪的恩情。”说罢,俯首大哭。
李氏眼角冰凉,看着回雪赤手捧着那珠花,也俯首与回雪大哭起来。
“母亲还盼望你能在皇菊宴戴着母亲给你的这份心意,为我们风府添彩。谁想到……这老爷的心还不得疼死啊……好孩儿,你可快起来好不好……”
这声音比回雪的啜泣还悲痛上几分,一屋子服侍的丫头们听着主子的放声大哭,不禁也呜呜咽咽起来。一时间,回雪房里悲戚不断。
就这样,过了亥时,李氏才慢慢用帕子捂着红肿的眼睛往回走了。她轻轻将回雪房门掩上,对月季道:“回去吧。”
“是夫人。可别熬坏了身子。”
她犹自由月季扶着,走了十来步,她忽然眼中精光一闪,顿住脚步,道:“墨兰呢?”
“墨兰姐姐怕是去后厅收捡药材了吧?”
“雪儿身边最贴心的丫头茹君也不在,墨兰也不在。可别告诉我这收拾后厅还得两个人。”
李氏冷哼一声,故意放慢了脚步,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先别过来,月季你随我来看看。”
月季应声
两人轻手轻脚绕着琼枝阁转了一小会儿,果然在后厅听到两名年轻女子的声音,一人是茹君,另一人正是墨兰。
只听到茹君道:“墨兰姐姐,这里我来收拾就行了。姐姐还是快些回去吧。夫人该等急了。”
墨兰慌道:“夫人要走了吗?那我赶紧去吧。”她有些急急地起身,匆匆就想往外走。
却听到茹君道:“多谢姐姐提醒珠花一事。”
墨兰奇怪道:“什么提醒?”
茹君却没有再说下去。在外面听的李氏知道墨兰马上要出来,也匆匆携着月季回到原处和众人走了。她嘴唇紧抿,发白的手指捏着月季的手臂,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大院。月季身量还小,胳膊也细细的,被捏疼了也不敢说一句话。
月季胆战心惊地伺候着李氏脱下了外衣,刚退到外间准备去打水时,却碰到匆匆跑来的墨兰,满头的汗,看到月季就一个劲儿地问:“夫人呢?”
月季看着墨兰道:“好姐姐,你今天不如在外间服侍吧?夫人……似乎心情不好……”这最后一句话月季声音压得只有二人听见。墨兰恍惚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猛然间落下泪来:“月季妹妹,夫人……夫人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月季安慰道:“姐姐,你别想太多。兴许有什么误会,夫人既然不高兴,你再往前凑可能只会让她更加生气。今晚服侍夫人,还是让我和盛妈妈来吧。你好好休息,赶明儿跟夫人跟前认个错,夫人开明大义,一定会原谅你的。”
墨兰心力交瘁,呜呜咽咽地也不敢拉着月季说话。月季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赶紧跑去打热水了。墨兰无法,只好先回到自己的外房,准备洗漱一番去李氏房外守夜。
李氏本是有些疑心墨兰,那珠花上涂毒之事她并没有明确和墨兰说过,只是让她拿给回雪。如果说她发觉自己让她拿给回雪的珠花有些不对劲,倒是有可能一时心软,给过茹君一些提示。这样一来,茹君和她刚才交谈之事就说得通了。可这件事透着一点暧昧,李氏原本想等她回来时质问她一番,却不想门外的墨兰因为害怕被月季说了几句,给挡了回去。如果说李氏本来气极,后来冷静下来还想给墨兰一个坦白的机会的话,墨兰此时的避而不见让李氏永远地在墨兰的忠诚度上打了个句号。
她双眼冷若冰霜,直直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外面传来几声嘈杂的人声脚步。在外面的盛妈妈惊呼道:“是大将军回来了!”李氏赶忙起身,迎上前去。风大将军就撩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外衣还沾着夜寒。李氏刚微微笑着想要开口帮他梳洗,却不曾想风大将军一个大步上前,如野豹般弓着身子,面色暗沉如铁,红色双眼如同地狱修罗般毒狠狠地盯着她。李氏一个激灵,险些吓得惊叫起来。这……这哪里是她温柔憨直的丈夫?
“你说说看,你这个当家主母,到底有没有好好给回雪看病?”风大将军一字一顿,步步紧逼,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李氏。“我不过去因为宫里的皇菊宴当值了几日,本来只是严重的风寒,大夫都说了十天半个月药灌下去一定能逐渐好起来。为什么我不在这家里几日,回雪的病会变得如此乏力回天?她就剩一口气了!我刚刚看完她,你不在她跟前,你还在这里等着睡觉吗?!”
夫妻十几年,李氏从来没有听到过风大将军如此疾声厉气对她说过半个字。她虽然一向面上功夫好,那是因为在风府从来没有人忤逆过她。此时,李氏极力抑制心头如蚁噬咬般的烦恨,掩面痛哭道:“相公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几天来,衣不解带,连半刻都没有合眼,无时无刻不在她跟前待着。给回雪煎的药也是亲自盯着,心心念念只盼着她好起来。芝儿也病弱,这一阵咳嗽得十分厉害。可是你问问盛妈妈,我是否有一刻闲暇去照顾芝儿?将军回府了,我赶来做我的发妻之责,服侍将军。这……这何错之有?”
后脚跟在将军后面的盛妈妈此刻也扑倒在地:“将军啊,夫人是我从小看她,心慈得连一只小虫都不敢伤害。这些天,夫人为了九小姐,身子都熬瘦了好几圈!您一回来,不心疼夫人的苦劳,竟然还这般责备夫人!可怜天见啊!”
盛妈妈嗷嗷哭声浑厚绵长,十分具有感染力。一唬唬得风大将军也愣神了片刻。
一屋子其他几个丫头也伏地痛哭起来,风大将军想着刚刚回雪欲说还休的委屈痛苦表情,再加上她病重久治不愈,便疑心起这李氏背后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内宅之事他虽然不懂,但终究有时在宫里,也能听到皇上后宫的一些八卦消息,或者是同僚之间的哪家夫人小妾又开始闹得家宅不宁。他于是很自然就怀疑李氏是不是容不下回雪,才使她的病情一天天加重。毕竟他可没有忘记在入族一事上,李氏可是极力反对的。然而,看着眼前的情形,风大将军还是有些懊悔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太在意回雪才会把李氏的所作所为看成恶人行径?毕竟李氏在他身边多年,性子他是最清楚的。残害他的子嗣,这种事她是断断做不出的。
风大将军摆摆手:“算了,算了。别再伤心了。你们也起来吧。是我心急莽撞了。责备了夫人,是我不该。”
李氏抹泪道:“将军刚回府,心情我能理解。雪儿这样病情缠绵,我都很不得以身代之。将军若是想亲自照料雪儿,不如脱下这外衣,免得把外面的寒气带去,加重她的病情。”
听了这煎心之句,风大将军越发感念李氏心细,不由地将她搂在怀里:“还是夫人周到。夫人今晚还是休息片刻吧。雪儿那边我去便是了。刚才那番……是我莽撞了。没有顾念夫人辛劳,还望夫人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原谅了夫君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