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并非所有人都拥有韩三赖那柄锋利的匕首,故而捉对厮杀这样的活动不可能马上展开;聪明的人决定先进入地下城,一面寻找机关的线索,一面挑几样称手的武器。
韩三赖离开了胖哥的尸身,向林玄代和敬舞草缓步走去。
“多谢提醒,要不然我也没这么快解决那个家伙。”韩三赖将匕首重新安置回它原本埋伏的地方,掏出了原属于胖哥的鱼尾,将这枚碎片递到敬舞草手中。
敬舞草一开始不肯接受:“你干什么?这是你拼死得来的,我不要。”
韩三赖抓了抓痒痒的头皮,道:“也是个废话多的人,给你就拿着呗,难道非要听我对你歌功颂德的话才肯收下吗?麻烦的女人。”
敬舞草被数落了两句,神色阴晴不定,多亏林玄代出来打圆场:“韩三赖这是谢你刚才给的提示,小舞就收下吧,若你觉得担待不起,等咱们也抢了别人的碎片,再还给韩三赖不就扯平了。”
“那好,我暂时收着了,不过我绝不是贪你的便宜,待会儿得了新的就还你。”敬舞草接过鱼尾,粗糙地和自己的鱼头比照了一下,弧度很是贴合。
韩三赖高兴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敬舞草即刻收敛了表情,摆出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你问我?哼,我们又不是共同进退的朋友,有什么好商量的,自然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阿代,咱们到别处去,省得外人误会了我们和这个小流氓的关系。”说完,女孩傲气十足地率先向地下城的入口处走去。
“喂喂,这姑娘家的翻脸也太快了吧!”韩三赖嚷嚷。
林玄代拍了拍他的肩膀,挤出一个敌我不明的笑容,追随敬舞草去了。
地下城的入口处没什么奇特,也就是一左一右插着两挺矮竹竿,竹竿上各自挂着一面朱红的旗帜。有人当即拔了竹竿,勉强算是个防身的工具。
可是竹竿拔地而出的霎时,迎面那条白烛指引的路径却发生了变化,好端端的平坦地面赫然现出沟槽来,嵌于沟槽中的是晶亮的透明液体;而沟槽并没有将九尺见方的平面均匀划分,而是些大大小小的方块,估摸着是铁质地;眼神尖的人指着这些方块喊:“有字,那上头有字!”——众人循声而望,眯着眼儿瞅见了“关”、“张”、“赵”、“马”、“黄”、“曹”各一,“卒”两对共四个。
“哪个人手欠拔得竹竿!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一位面如黄纸的年轻人抱怨起来,“时间紧迫,我先走一步。”
“慢着!”另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孩制止了他,“那里面灌了水银,你这样淌过去弄到了身上会很麻烦。”
黄脸男连退数步,嘴上仍是不放松:“晦气晦气!你们谁弄出来的赶紧去弄掉呀。”
奇服女鼓励道:“这些木块必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能搞清楚木块的作用,或许水银能自行退去。”
“可是我们哪里懂得这些啊。”叹息声一阵盖过一阵,大多数青少年均是山野村夫、街头浪儿,字未必能识得几个,更不懂这些木块的典故了。
敬舞草轻咳了两声,向林玄代低声道:“阿代,这不就是鲁班木‘华容道’嘛。”
“是的,可巧这个‘过五关’的阵型我在家中玩过,要不要告诉大家?”
“这……都说人不可露富,我瞧着露才也危险的紧。”敬舞草犹豫了。
林玄代微锁眉,说服她:“可如果我们由着这群人在此处干耗,太耽搁时间了。”
敬舞草舔了舔嘴唇,道:“那咱们就毛遂自荐了吧,至于他们对咱们存了什么心思,也管不得了。”
“好。”林玄代大喝一声,引得人人向他看去。“我知道这些木块的用法,你们愿不愿意听我的话?”他问。
黄脸男巴不得有人能解眼前的难题,奇服女亦好奇地请他上前。
林玄代走向罪魁祸首——拔竹竿的那人,示意对方将竹竿给他,那家伙本就懊恼自责,忙不迭地交出了竹竿。
只见林玄代手上用竹竿凌空戳动木块,口中喃喃:“关左、赵下、黄下、右卒下左、上卒下二、曹右、左下卒右上、马上、张上、关上、赵左、黄下、二卒下、曹下、上二卒右、马上、张上、关上、赵上、黄左、二卒下、曹下、张右、关上、赵上、黄上、下二卒左、曹下、赵右、黄上、右卒上左、曹左……大功告成。”一共三十七步。
木块被一阵摆弄,只看到刻着“曹”字的木块脱开重重包围,一路出隘,疑似水银的液体随着沟槽的贯通,畅快地泄了下去。看客们激动地鼓起掌来,对林玄代格外注意。
“有什么好得意的,要不是有人误动了竹竿,还轮得到你来显摆?!”有人开始说酸话。
林玄代听了并不往心里去,可是拔竹竿者觉得很不是滋味。他走到这酸话者面前,十分不满意地说:“你这人就是个马后炮,那位小哥解题时怎么不见你支招呢?见不得别人好!”
酸话者冷笑:“我当是谁来讲大道理,原来就是你这个毛手毛脚的人。怎么着,觉得我话里带刺?是你心虚吧!有本事就和我动手呀,把我打趴下呀。”
拔竹者恼羞成怒,一掌抡在酸话者的面孔上;酸话者还以为这只是嘴上斗气,没想到实实在在挨了打,也是耐不住性子,回击数掌。
剩下三十多人自觉地腾出了一个比武的空地,有些人深知事不关己,早过了‘华容道’之阵,真正进入到地下城去了。
拔竹者和酸话者势均力敌,吃了对方好多拳脚,当然也奉还了不少,只能看谁先卖破绽了。酸话者虽无系统的招式步法,靠着乱拳一通,也舞得煞有介事,甚至有些压过拔竹者的气势。拔竹者一个劲地退步,正倒霉呢又被用完了事的竹竿子绊了一脚,趔趔趄趄一屁股坐在地上。酸话者瞄准了敌人的脖子,蓄满周身力道就要猛扑上来,结果——
拔竹者倏忽树起竹竿,让那进攻之人刹不及,整个人杵在了竹竿尖、亦是刚才撩拨到水银的那头,暂且不说这水银残渣是否足够毒杀此人,光是竹竿穿喉咙而过、血喷三尺的可怕场景,已然说明酸话者小命休矣的不争事实。
留下来观战的人不多,见到这般景象的更要逃命去了。拔竹者活了十八载,却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大恶事,此一刻害怕地不得了,竟然自己吓破了肝胆,立时被阎王老爷勾去了魂魄。由此可见,做了违反人伦纲常之事,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也。
因身小不受人注目的鞋印子女孩悄没声地爬上前去,轻轻松松从两具尸体身上分别掏出了鱼头和鱼身碎片,巴不得再多来几场两败俱伤的戏码,好叫她渔翁得利。
再说进入地下城的人,由于场地宽敞地很,也不再三五成群地混在一处、各自为营去了。林玄代和敬舞草正欲进入一座小庙,根本不知道入口处的血案。
这小庙修得精致,一应佛器都很齐全。敬舞草绕着那座菩萨像转了几圈,总觉得有些古怪。
“你在看什么?”林玄代忍不住发问。
敬舞草站定,目不转睛地盯着菩萨的眼眸,道:“佛像的面孔不该是和蔼慈祥的吗?阿代你来看看,这一座怎么目露凶光呢?”
林玄代小跑着来看,没有留神脚下的地板,“啪”地一声摔在了蒲团上。两人面面相觑,可就在这晃神的刹那,佛像的眼珠“突噜”闪不见了,露出两个黑洞洞的孔,一根接一根地弹射出针刺,势大力沉。
还好敬舞草反应不差,膝盖一弯,跪倒于佛像前,又多亏针刺不会拐弯,直直地从她头顶而过。
“你看,我们像不像求菩萨赐姻缘的善男信女?”林玄代乱中诨语,和敬舞草齐头并跪,听着针刺“簌簌”而过。
敬舞草无心回答——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门板上钉满了丛丛簇簇的针刺。
“咱们慢慢挪到旁边去,我跪得膝盖疼。”敬舞草建议。
林玄代笑笑:“礼佛就是这样身体力行的事嘛。”他折着腰,依言而行。
可手脚并用之时,敬舞草无意蹬到了佛像的莲座,这下好了,菩萨迅疾地转起圈来,针刺向四面八方投出,打到一些特定的物件,又折返回来,再触碰到佛像上的其他机关——诸如佛珠一类,又引发了更多的暗器,这些亮灿灿、尖锐锐的小物在空中穿梭不断,实在难以起身。
“这下必要被扎成豪猪了。”林玄代懊丧。
敬舞草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倘若这些飞针跳刺上抹了毒,那小命送得就更快了。
他二人被困小庙期间,不少人从门前经过,目睹了这紧锣密鼓的攻击,实在不敢久留,更没有理由施救了。韩三赖这厮也瞧见了他们的窘迫模样,还来回逡巡两趟,一直没有进来。
“阿代,我们的复仇计划,要止于此了。”敬舞草不甘心道。
林玄代没有回答她。
敬舞草奇怪同伴的冷淡反应,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林玄代的眼光投向了门外。她好奇之余随之而望。
只瞧着那门口气喘吁吁立着韩三赖,身上披着一床厚棉絮,手上又捧了两床。韩三赖左右手唾了口沫子,把身上的棉絮调整一下,将脑袋也包了进去,尔后猛地冲进小庙,立刻被针雨刺雾埋没了。
“快快快,学着你三赖子爷爷,赶紧装备起来!”韩三赖将棉絮丢在地上,扛着一身的刺嗷嗷乱叫着跑出了小庙。
林玄代和敬舞草觉得这模样太过滑稽,但顾惜性命要紧,颜面可算不了什么。他们依着韩三赖的方法,将自己裹了一层,深吸数口气,站起身、跨开步子,又跳又叫地往外逃。
“哈哈哈哈……”韩三赖甩掉棉絮,嘲笑起这对青梅竹马来。
脱得困境,敬舞草一把掀去棉絮,果然被扎了密密麻麻地一层。
“以柔克刚,韩三赖你挺有些智慧的。”林玄代看着“刺猬皮”,忍不住赞叹。
韩三赖老鼻子牛气了,当仁不让道:“唉,你会解木块,我会背棉絮,各有所长、各有所长嘛。”
他们三人又凑到了一块,这回敬舞草没有话驱赶韩三赖了。
不等这个小团伙消停几时——“救命!救命!”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又从不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