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宝儿和玉宝儿商量完下一次攻掠过路商队的事宜后,均不约而同地回到各自房内——主动投诚的女人,疑点虽然不少,却仍然有很强的吸引力;是真心落草也好,假意屈就也罢,反正是没有胆量和手段的女人家,一旦起了歹心,杀掉就好。两位大王都是这么想的。
玉宝儿走进房间后忍不住失落,空荡荡的屋子莫说是女人的身影,连脂粉气息都没有。抓过看护的小喽啰问过,方得知小天一直呆在马厩,和她的“哥哥”大丫形影不离。玉宝儿自我安慰,一个哑巴,当然和亲人在一起才会觉得安全,人之常情,很能理解;况且他也不愿显得太过着急,毕竟他贵为一个山贼团伙的头目,被个女人迷得晕头转脑,说出去多没脸面。故而玉宝儿趁闲取出了百宝箱,挑了十几只好看的首饰,专等着寻个由头送给小天,好叫这女人对他上心。
银宝儿相中的小八姑娘正在屋内拾掇,和山贼主子撞见,并不忙着送上笑脸,这让银宝儿有些憋屈。“小八,你现在已是山寨一员了,那员外的家仆吃上十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到鹞子寨找你麻烦,怎么还不高兴呢?”银宝儿努力化解自己凶残的面相,可惜收效甚微。
八角枫冷淡地说:“有什么高兴的,连饭都吃不上。”
“这不可能,厨房里什么吃的都有,你没去看看吗?”银宝儿听到这份抱怨,大感莫名奇妙。
八角枫将被单胡乱地揉成一团,随随便便往床角一扔,道:“去了,刚和那个小厨子说要喝碗热汤,你的属下就耀武扬威地进来,好一顿呵斥,结果汤没喝成,眼看着小厨子平白被揍了一顿。我一个弱女子,哪敢招惹这种是非,只得饿着肚子逃出来了。”
“让你受惊吓了,实在对不住。”银宝儿笨拙地作了一个揖,“我那些兄弟都是大老粗,脾气横得很,自己人也常常动手打架,更别说是个小厨子了。”
“银大王好性情,要是我,哪里容得下这帮喽啰又吃我的饭、又说我的坏话!”八角枫骨碌转着眼睛,开始使离间计。
银宝儿着道,急不可耐地问:“他们说我什么坏话了?”
八角枫坐在床沿,有声有色地编排:“那家伙骂得可凶了,说大王苛待他们,得了战利品,自己霸着大头,却让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分剩下的一星半点,还说要是没有手下的人卖命,这鹞子寨怎么会如此繁荣?若是他们肯,那么银、玉二大王还能坐在寨主的位子上享乐,若是他们翻脸,二位大王恐怕连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会人头落地!还有呢,他们虽然是在骂我,其实也在发泄对大王的不满——警告我这个臭娘们别以为攀着高枝就能为所欲为,‘打狗看主人’这话在理,可也不瞧瞧我背后的主人是个什么德行,值不值得给面子!”
银宝儿听了添油加醋的一席话,火气径直蹿到头顶心;他满屋子瞎转,打烂了一堆瓶啊罐啊,还是难抒心中愤懑,索性一把拽上八角枫,道:“走,本大王要找这帮龟孙子对峙,你去做个见证!”
在八角枫的指引下,银宝儿在厨房找到了殴打小焱的那伙人,他们已喝得面红耳赤、左摇右摆,这种情况下舌头一旦打结,说出没头没脑的话,定会招致杀身之祸。
果然,还不用八角枫如何误导,这群壮汉已醉醺醺地祸从口出:“这娘们怎的又来了?大大王是不是眼瞎,要了这么个倔强的玩意儿在屋里。”
银宝儿绕到他们身后,笑眯眯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壶,猛地“哐当”敲碎在一个壮汉的脑袋上,此人应声而倒,酒水混着红色的液体,淌了一地。
剩余的山贼被巨响震惊,酒醒了一大半,定睛一瞧,大大王来了!
“大大王,兄弟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惩罚?”一个山贼战战兢兢地问。
银宝儿揪住说话者的衣襟,目眦尽裂道:“犯了什么错?你看清楚了,本大王是不是眼瞎?”
“没有没有,大大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可能眼瞎……”
“不!我觉得自己是眼瞎了,”银宝儿掐人的手上又加了几把劲,“没看出来你们这帮人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活腻了吧!”银宝儿说到生气的地方,甩手就打了那倒霉鬼一巴掌,撞在地上,鼻梁歪了。
殴打小焱的主事者见情况不对,又瞄到八角枫憎恨的表情,连忙膝行到银宝儿身边,抱着山贼王的大腿,苦苦哀求:“大王大王,你一定是被这个臭女人欺骗了!我不知道她捏造了什么恶毒话来离间咱们兄弟,可大王绝对不能相信啊!难道和你闯荡多年的弟兄,还不如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值得你的信任吗?”
银宝儿本想一脚踹翻他,但听到后面,心头忽地一颤,转向八角枫:“是啊,我竟然偏听偏信了你的话!小八,你把之前说给我听的话,当着大毛的面再说一遍。”
八角枫咽了口唾沫:“那么长一串,我不记得了。”
“放屁!你刚才怎么就记得那么清楚,说得活灵活现?你真是在骗我吗?”银宝儿的脸色沉得像狂风暴雨前的乌云,他向八角枫逼近,“本大王最恨被人欺骗,你不解释清楚,我只能当你是故意挑拨,连带你兄妹三人一并杀掉!快说!”
八角枫一下子跪在地上,嘤嘤呀呀地哭起来:“大王饶命,小八错了,小八坦白……大毛哥确实在言语上羞辱了我和小天、大丫,所以我才会怀恨在心,向大王告状……可、可是大毛哥说,他想杀我就杀我,根本用不着征求大王的意见,这可不是我编的,因此你们别怨我借题发挥,是你们自己话里有话。”八角枫说完,哭得更厉害了。
银宝儿的弱点就是女人,尤其是流泪的女人。女人的碎嘴胡言的确让他气恼,但既然属下无礼在先,就不能把过错全推倒这个梨花带雨的小八身上,况且大毛的狂言听着总让人心里别扭。
就这一句,大毛狡辩不得,他知道银宝儿的疑心重,害怕大大王凭此治死他,亦是不停地磕头讨饶,口中说道:“大大王明鉴,我说这话的原意只不过是为了让新来之人别太张狂,绝非是在挑衅大大王啊。”
银宝儿见一边是豁命追随口出狂言的属下,一边是美艳娇俏挑拨离间的女仆,思量半天,决定道:“大毛和小八,押到铁牢里反省三天,以后再敢胡来,就休怪本大王不客气了!”说罢拂袖而去。
四五个看热闹的喽啰领命,毫不手软地将这两人扭送到铁牢。可是鹞子寨的铁牢甚少关人,若是真有犯大错的一般都就地处决,故而面对两个仅有的且相距甚远的牢间,押解的喽啰犯难了。八角枫嫌弃地说:“我不要和这个人关在一起!”喽啰们听她这么说,又看见大毛一副吃人的表情,也害怕把这两人关在一起闹出事,于是让大毛独占了一间铁牢,把八角枫推进了小焱所在的铁牢中。
小焱带着一身伤,躺在干草上发呆。他听到有动静,便微微侧目,看见八角枫向他眨眼睛,讶异地一下子撑起上半身,又耐不住手臂上的伤痛,重新躺倒在地。
喽啰们锁上牢门,扬长而去。整个铁牢静谧得可怕,只从拐角处的另一间牢房中传来粗鲁的辱骂声。
八角枫轻快地向小焱走去,安稳地坐在他的身边。
“你怎么也进来了?”小焱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嘻嘻,本来想教训一下那个殴打你的混蛋,结果把自己也搭进来了……这样也好,看到你没被打死,我就安心了。”
小焱的嘴角被划破了,他忍着撕裂的痛楚说道:“我常常觉得自己很冲动,现在看来,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进到这里,那任务还怎么做?”
“不做了。”
“不行!你快想方法出去,把那两个山贼头杀掉,把这里所有人都杀掉,给四阿公报仇!”小焱压抑着音量。
八角枫道:“我收到的任务,只要求杀山贼王,如果事成后被人发现闹起来,再来救你就困难了,所以我的主意是先来救你。”
“你是不是傻?我这个样子,只会给你拖后腿!你太任性了。”
“你也很任性呀,如果不是强出头被揍了又关到这里来,我们的计划也不会打乱。”八角枫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虽然我不准别人说你,但是你真的要改一改这种‘飘’的性格。”
“‘我们的计划’?”小焱似乎没有抓住整句话的重心,“你不是一个人来的,你还有搭档?”
“没错,一个正好和你相反、啰嗦又麻烦的家伙!”八角枫被带偏了。
小焱的嘴唇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八角枫没来得及捕捉到他的表情,继续道:“那个家伙不是觉得自己最冷静最机智吗?好啊,那我就给他弄出一点岔子,看他怎么办!”
小焱突然不想说话了。
他闭上眼睛,让铁牢的晦暗将自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