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书店、路灯、人群在视线内被无限拉长,像好莱坞电影里穿越时空隧道的场景,颠倒了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失去了意义,整个人失重般轻飘飘的。
第二天方晨醒来的时候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坚持回到桂花树,躺在床上就直接昏了过去。
“长个智齿而已,怎么会疼成这样。”镜子里肿起来的半边脸轻轻一碰就会引发剧痛。
“姐,怎么办?好疼啊。”方晨哭丧着脸向黎雪求救。
“啧啧。”黎雪好奇的伸手碰了碰就听到方晨惨不忍睹的哀嚎,“差不多得了,叫得那么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
“可系真的根晨啊,眯溪喔姐吗,还走没有韧行啊。(可是真的很疼啊,你是我姐吗,还有没有人性啊。)”方晨还在那嚎着,脸色越来越白,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疼晕过去。
黎雪放下捂住耳朵的手,看着他无奈的说:“好了好了,一会带你去医院看看,别叫了。”
四十三里河街角就有一家牙科诊所,方晨坐在大厅里听着帘布后面不时响起的伴随着痛苦的哀嚎声,不动声色的挪到了距离门边最近的位置。
黎雪双手抱在胸前,冷笑说:“你要跑了回去就不要在我面前叫。”然后帘布后面伸出一双手,一个冷漠的声音传出来,“下一个方晨,谁是方晨。”
黎雪瞪了他一眼,方晨咽了口口水,心里想死就死吧,把心一横就随着医生走进了里屋。
里面的布施让方晨想起了电影里变态科学家的实验室。
“张嘴!”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方晨感觉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
过了许久,医生把棉签从方晨嘴里拿出来,顺手丢到了垃圾桶里,然后拿过笔就在单子上不知道写些什么,头也不抬的说:“嗯,长智齿,拔了吧,早拔早点解脱。不然得疼好一阵呢。”
“拔掉?那我不就少颗牙了,不拔。”
“这是智齿,拔掉没什么影响的。”
“不拔。”
“大部分人都拔掉的。”
“不拔。”
“嗯?”医生抬起头,把手上的单子递给他,“不拔也行,平时注意口腔卫生,多刷牙。”
方晨低着头,耳边是黎雪从诊所出来就没停过的训斥。什么“一颗破牙留着干嘛”“你脑子瓦特了”“不要再给我你牙疼”之类的。
一路上几个小屁孩指着他偷偷的笑,很恼火,也只能不停的“哦”“是了”“好的”,完全不敢顶嘴。走到桂花树门口的时候,方晨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打断还在不停教训自己的黎雪问:“阿黎呢?怎么一整天都没有见到黎黎?”
黎雪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说:“黎黎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兴高采烈的。”
方晨挠挠头,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回到房间,吃了药躺在床上,口腔里清凉得像嚼了薄荷一样,疼痛似乎也消减了些。
窗外天光渐暗,方晨的眼皮重重的合上,就这样又睡着了。
广场上的人像潮水一样像四面八方退去,冷风回荡着,嗖嗖的响。黎黎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手边是大大小小的盒子。
傍晚的天气转变的特别快,她从自行车上拿起外套披在身上,然后开始拆盒子。
蓝色的礼盒系着漂亮的蝴蝶结,打开来里面是一条红色的围巾,黎黎笑着想不知道纳兰辞会不会吃醋,嘿嘿。
纳兰辞的是一个小木吉他,卡片上写着“阿黎生日快乐。”
晏小燕的是一张画,画的是学校后面的小山,五个人站在山上眺望着临溪以及山下的学校,夕阳坠在他们身后,渲染出一片金色。她想了好久,才想起这是运动会的时候他们五人去的那个小山坡。卡片上也写着“阿黎十六岁生日快乐”。
她把三张卡片拿在手里,很无奈的发现两个男生的字竟然写得比里里的还要漂亮,而且,就算手上没有方晨的卡片,她也知道他们两个的字迹跟他的一模一样,
这三个人真的不是三胞胎吗?她心里想。然后黯然的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哥,你不守信用。”
很久以后她才重新把头抬起来,街道旁的路灯闪了两三下后完全点亮,远处的楼层也已经亮了起来。她擦了擦眼睛,从长椅站起,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方晨是被一声“咣当”的一声吵醒的,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他揉了揉眼睛走到窗前朝下看见黎黎的白色自行车横在大榕树下,倒下去的时候可能碰到了秋千,还在左右的摆荡着。
蹬蹬蹬上楼的声音很大,方晨担心的打开门,心里想,你也不怕楼梯被你踩断的吗?
黎黎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看见方晨开门也没有打招呼,于是他的那句“阿黎你怎么……”就断在了空气中,随着关门的动作被阻挡在了外面。
没有开灯,进到屋里后就坐在地板上,心里面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梗在喉咙口,一张口就成了哽咽。
明明说好要带我去玩庆祝我生日的。
明明说要一起去的。
可是你却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你为什么不肯陪我。
隔着一扇门,方晨耳朵贴在门上,黎黎低低的哭泣声彻底让他慌了手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安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也就只能不停的说些“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不要哭啊”之类的话。
听着门外那个大男生笨拙的语句,想象着他措手无策的样子,心里面的委屈来的快,去得更快。黎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眼珠子一转,嘿嘿的笑着,心里面突然冒出一个鬼主意。
她哇哇的哭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哭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大声了,方晨沮丧的想自己真的是个笨蛋呢,连话都不会说,安慰人都不会。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就坐在了黎黎的门口,也不再出声安慰,心里的想法是既然不会说话,那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了。
门外面突然没有了声音,黎黎却感觉到一丝怅然若失,也停止了假哭,虽然那个笨蛋不会说什么好话安慰人,可是听到你的声音,我就觉得很安全,可是你现在不在我身边了吗?
她擦了擦眼泪,慢慢的从床边挪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门那边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她想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不然方晨哥哥怎么也会不理自己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眼泪又下来了,可是她没有出声,头靠在门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到地板上。
方晨的头靠在门上,听着门那一边停止了哭声,也没有起身,而是这样继续靠着,心里面还在想黎黎到底是怎么了。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和对方的心事。
如果没有那扇门,那么两个人就是相互枕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