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景天看刘树根不再回话,也不再继续追问,他接过刘树根递过来的香蕉皮,起身准备倒杯热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抱着一束鲜花,拎着一个果篮。
“请问这是刘树根老军长的病房吗?”
“哦,是,你是?”
刘树根闻言转过身来,背着光他仔细的端详着站到病床前的这个女人。“请问……你是?”刘树根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来眼前的女人是谁,于是张口问道。
“爸,我是小槿啊。”
“小槿?!”刘树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这个曾经一直挂在嘴边的名字在过去那段昏暗的日子里给他带来了无限的欢乐。“小槿,来给爸拿过来象棋。”“小槿,这个菜真合我的口味。”“小槿,慢点来,小心我的大孙子。”“老婆子,你搀着点她,哎……”“小槿,建国回家了……”“小槿,小槿,小槿……”“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
木景天觉得这个气氛不太适合自己再继续呆下去,“我去看看老太婆的午饭怎么还没送来,你们先聊。”木景天把门关上,叹了口气朝走廊口走去。
“爸……”
“别叫我爸,我的两个儿子都战死了,现在我除了孙子,再也没有别的亲人。”过去那么些年了,刘树根想起来那时候接踵而来的痛苦,想起来襁褓中嗷嗷待哺的齐睿,就觉得自己心中的愤恨难平。
“爸……”年木槿颤抖的喊了一声,喊出了这些年的委屈,喊出了这些年的隐忍,其中别样的情绪连刘树根都听出了些许。
“爸……”年木槿叫着,跪在病床前趴下哭得像个孩子,刘树根落着泪抬起手想拍拍她,却又知道手该放到哪里,就倔强的把头别到一边。
病房内哭泣抽噎声的气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走廊上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首长,这里就是刘树根军长的病房了。”“嗯,好,谢谢!”随即一阵悉悉索索的整理衣服的声音。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年木槿忙站起来,胡乱擦着眼泪,刘树根回过头眼睛红红的,“进来。”几个穿军装的中年人走到刘树根的病床前,齐刷刷的敬了个军礼:“首长好!”
刘树根摸起床头柜上木景天上次看他给他带来的老花镜戴上,望着眼前的几个人,仔细辨别着,模糊的辨别出中间那个大校军衔的中年人像他曾经莫名转业的老部下何年国。
“何年国!是你小子!哈哈”军人对自己的直觉都有种近乎执拗的自信,刘树根朝他伸出手。
面前的中年人忙上前握住刘树根伸出的手,哈哈笑着:“难得老首长培养过这么多军中栋梁,还记得我。”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小子啊,你不是转业了么,这身军装是怎么回事?”刘树根很不解的看着何年国,何年国没有回答,神秘的呵呵笑着,忽然喊了一句:“Echo!”
“到!”
刘树根惊讶的望向站着的年木槿,在何年国喊出名字的那一刻,她条件反射般的应答让刘树根的脑子乱的模糊不清。
“小槿?”所有重重的可能迅速在刘树根的脑子里罗列了起来,最有可能的那一个放在眼前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反应过来的年木槿看着刘树根眼泪啪啪的往下掉,“爸……”
“老首长,这次我是来给嫂子平反的,嫂子这些年来不容易啊!”
刘树根听得老泪纵横……
齐建国牺牲的消息传来,年木槿崩溃了。她年纪轻轻就嫁给了他,她知道自己嫁的是军人,从来也不敢奢求夫妻在一起的花前月下,就期盼着每一个消息传来都是平安顺利。肚子里的孩子她一直都以为是上天的馈赠,这个孩子是他们期盼了好久的宝贝,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给自己的慰藉,可谁知道这也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念想,最后的希望。她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她还有孩子,还有自己和齐建国的孩子。可极度的伤心终究是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损害,孩子的早产让她的气血虚了一大截,她以为自己就要抛下孩子去见自己心心念念的齐建国了,可看了看身边嘬着小手的小娃娃,她努力坚定自己的意志,可她发现自己连求生的信念都没有了,她苦笑着:或许这样走了也好。
她闭上眼睛仿佛看到齐建国站在窗前,抱着儿子看着她:“槿儿,你看,粉嘟嘟的竟然是咱们的儿子。槿儿,我不在了,你要好好培养他啊,家仇国恨都没报,怎么敢妄自了断。”年木槿睁开眼,泪流满面。她嘴里嘟囔着:“家仇国恨……”
这时刘老太提着一份鱼汤走到床前给她擦着眼泪“你这孩子,月子里最是不能哭了,会哭坏眼睛的。娘知道你心里苦,可你舍得抛下这刚出生的娃,唉,都是当娘的人了,还是这般小孩子气性。来,先把这鸡汤喝了,这可是乌贼汤,下奶的。”
年木槿喝着没有味道的乌贼汤,嘴里一阵苦涩。可她觉得齐建国没有死,他的魂魄还在她的身边,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坚强的生活下去,看着她把他们的孩子带大,看着她把他们的家仇国恨一一了解。
刚出月子,年木槿就迎来了一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人。
“嫂子,我是齐建国大队长的一组长,我叫何年国。”年木槿对这个名字很熟悉,齐建国生前每次给自己写信都会捎带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何年国是齐建国最得意的部下,也是他最好的战友,最好的兄弟。
何年国向年木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齐建国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份重要情报在自己手里,可是因为当时密码信息被截获,所有通信被迫中断,齐建国没办法将情报输送出来,于是手写了一份通过军犬输送了出来,可是里面写的内容他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破译。何年国想到队长生前自己跟他开玩笑说要偷他的信到队里公开宣读,队长笑着说自己和媳妇有沟通密码。于是他找到了队长的信件,发现真的有他们自己的密码,可还是没办法破解,于是何年国亲自上门找到年木槿求助。可年木槿知道一旦自己接触到这种机密,自己就再也不是自由身了。
“嫂子,这份情报是队长用生命换来的,他用只有你们之间才能懂得语言,那是一种怎样的信任和感情。”
年木槿看了看吹着泡泡自己玩的正开心的孩子,爷爷给他起了名字“齐睿”,没有国,没有军,只属于他自己的名字,年木槿觉得很欣慰。她用脸贴了贴齐睿的小脸,齐睿用小手回抱着妈妈软软的脸颊,年木槿亲了亲他,没舍得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这次的选择会让自己什么时候再见到自己的儿子,或者是永远都见不到。年木槿拉着齐睿的小手:“宝贝儿,你要记住,妈妈,永远爱你,永远,永远,这辈子,下辈子,一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