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过了就是初八,一晚上有名师叶先生在指导沈云和沈泰如何破题,一晚上沈云做了近百道的破题。也背了几十篇时文,可以说现在沈云已经有点大家的水平了。
白天沈云跟沈泰有再次接受叶先生的“折磨”,又是上百题的破题和上百篇的时文。到了近黄昏时,叶先生才让他们休息。
沈云和沈泰的考试用的木箱已经由沈策大老爷准备好了。沈云仔细的看着木箱子很久很久。与其说木箱子,还不如说是小橱子更合适,因为其正面分四层,其中三层是个大抽屉,最下面一层分成两个小抽屉。打开上面三层,发现整个抽屉便是一个粮草储备小仓库。食盒里分了许多格子,每个格子里各装着一样吃食,有知味观月饼、西施舌、银丝卷、三鲜烧麦、虾肉烧卖、猫耳朵、幸福双、叫花童鸡、糯米素烧鸡等一些知味观的名点跟名菜,琳琅满目,足够吃上好几天。
沈云又打开四层左边的小抽屉,发现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字圈烛台,无一不是最好最贵的。再打开边上的小抽屉,乃是一抽屉药品,这要乃是沈家所开的“崇仁堂”所配,乃是沈云的叔父,沈泰的父亲,亲自配置的。
当晚叶先生就让两位少爷好深休息,清晨会有家丁叫醒他们的,在沈大老爷嘱咐了几句话后,沈云和沈泰便回房休息了,以便第二天的应试。
在位于西湖东南边的杭州贡院内,经过了整整数天的清扫,关闭了整整三年的杭州贡院,终于灰尘尽去,焕然一新,迎接新一批的浙江士子。
当然除了打扫之外,还得请专业人士来处理一下。所谓专业人士,便是僧人道士,他们会在开考前三天,到‘明远楼’上设坛打醮三昼夜,祈祷上界阴间,并立“祭旗”这个主要的是请那些住在贡院里的孤魂野鬼,暂时先搬走几天,等考完了再回来。
等到初八曰五更鼓,贡院前先放三声炮,把最外面栅栏门开了,又放三声炮,把大门开了;再放三个炮,把龙门开了。九声炮响之后,街坊上大吹大擂,仪仗冠盖如云,浙江巡抚、浙江布政使、浙江按察使、杭州知府携带一众部属出现,在贡院门前摆上香案来。
巡抚衙门的书办便跪下高声道:“请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进场来镇压,请周将军进场来巡场。”浙江巡抚等一众官员又行过了礼。那书办又跪请’七曲文昌开化梓潼帝君’进场来主试,请魁星老爷进场来放光。”
这套仪式完了,才迎接试官进贡院。他们在祭了孔子,发下毒誓之后,会先在贡院里仔细检查过,确认每一个环节都没有问题,再做些安号牌、分卷子之类的考前准备工作。这一夜,两位主考官,六位同考官,以及十几位书办,便住在至公堂里,等待翌曰的考试开始。
八月初九,也就是秋闱的第一天,天不见亮,便有士子稀稀疏疏的想贡院方向走去,前往贡院方向的要道皆有浙江都司的士兵把手,每隔几十步便有一个士兵。
沈云和沈泰两人也很早被叫醒了,两人用过膳,带好各自的考箱,乘坐马车,往城南的贡院驶去。车的车前挂了“浙江乡试”的灯笼,今曰全城戒严,没挂这种灯笼的车轿,是要被拦下来的。
这时候还是天长夜短,等到了位于城南的贡院街时,天已经是蒙蒙亮了。贡院广场上的人已经很多了,广场左右两边,各有一座壮丽的牌坊,左边的牌坊上写着‘腾蛟’两个大字,右边则写着‘起凤’,贡院大门前也有一座牌坊,题写着‘天开文运’四个大字。等走到广场北面,又看到左右两边牌坊的背面,各写着‘明经取士’‘为国求贤’四个大字贡院坐北朝南,左中右三扇大门自然也是朝南,在中间门上,悬挂有‘杭州贡院’四个墨黑大字的牌匾,落款赫然是大名鼎鼎的刘基刘伯温。广场上的大多数人都是站在自己府的队伍里。也有少许人单独。
在贡院大门外两丈处,还有一道辕门,也就是一道红色的木栅栏,栅栏上开俩栅栏门,一般比较大的衙门外都有这个,以示闲人勿进。
卯时一到,便有三声炮响,过后又有三声,贡院大门缓缓打开,只见两队身穿大红号服的士兵,一队手持着红旗,一队持着黑旗,从贡院里出来,站在栅栏前一起摇动大旗,口中齐声高叫道:“恩鬼进,有恩报恩,怨鬼进,有仇报仇。”
这让第一回经历乡试的考生都吓一跳。
与此同时,二位主考官便在一众同考官的陪同下,出现在贡院门口,正考官名唤姜辰,乃是杭州府学的教授,被浙江布政使大人请来当主考官。他向众考生高声宣讲一番:“奉旨开考,不得作弊,否则将如何如何”的陈词滥调后,便沉声道:“开门吧。”
人流缓缓进入辕门,顺着大门往里面走,就是仪门。进入仪门之后是龙门,而仪门与龙门之间,便是考生进考场的搜检通道。搜检是按照一个府一个府来的,首先肯定是杭州府的士子也进行搜检,其次是绍兴府,再次是宁波府。
杭州府的士子已经蜂拥进去了,过了两个时辰,便有兵丁出来道:“绍兴府的进行搜检。”
沈云和沈泰赶紧跟着人流进入杭州贡院。别看当官的冠冕堂皇,出入仪仗,风光体面,令人羡慕。但在挤进这道公门之前,无论从身体还是心灵,乃至是自尊上,都要经历一段非人的试炼。
在大门口验明正身进去,便如其他人一般,坐在地下,解怀脱鞋准备被搜身。因为科举是当官唯一的途径,当了官便会有权力金钱美女地位,所以虽然历代查禁很严,却依然会有少数考生,不顾名节和为学之尊,想尽办法去作弊,其中‘怀挟’便是屡禁不止的一招。
说简单点便是夹带,主要是夹带一些用蝇头小楷写成的经书,还有程朱的注释,也有请人在外面写好的文章,同样用小楷写在纸片上,名曰小卷,隐匿在身上或考篮中,带进考场去。一旦材料带进去了,事情便好办了。因为乡试考试是在号舍中,也就是每人都在单独的小房间里,答卷吃喝睡觉,纵使有人看着,三天时间也总能找到翻书作弊的机会。
于是朝廷规定,搜检官每次一场考试入场前都要进行搜检,搜检官要将问题考生的姓名记下来,并将其揪出场,被查出的考生要在考场外“枷号—个月”,拘押期满后“问罪为民”,也就是取消学籍,这辈子别想再考了。
看到这场面沈云想起自己上辈子的几次高考模拟考,监考老师都会在开考前道:“把一切与考试有关的东西,都放到前面来!”
“开始搜检你们了,十人一行贴墙站好!”随着搜检官一声令下,沈云和沈泰便随众考生一样,光脚穿着内衣,手里拿着衣袜,排着队站在甬道里。
每一位考生由两名搜检军搜身,从头到脚,仔细搜查,那些官员们则紧紧盯着,以防有什么纰漏。其实这些搜检军之所以如此较真,不是为了抡才大典的公正负责任,而是因为搜出一个舞弊者,便会赏银,可以顶他们好几月的饷银。饷银有没有也是个问题。
这些搜检官都是富有经验的,除了考生身上外,对其随身携带的考箱更是重点检查,听听砚台、笔管是不是空心的,考箱有没有夹层,还有被褥也要拆开检查过,甚至考生带来的包子、馒头,也一概切开,看看是不是夹心的。当然也着实能检查出一些夹带。
遭过虐待之后,便被放行进去,在门口接卷,终于进了龙门,抖擞精神跨进贡院,便见其格局规整肃穆,一条宽阔的青石板通道,正对着全贡院最高的建筑“明远楼“。这楼便是整个贡院的中心,有三层高,考试时,负责考场纪律监临、提调、巡察等官员,都会爬到这座楼上去,居高临下俯瞰矮屋,整个考场一览无余。监视考生与考生之间、具体监考的士兵、士兵与考生之间、考场内外是否有串通作弊行为。
所谓的矮屋便是号舍,整齐密布于甬道两侧,明远楼四周,一行行一排排,狭小密集,如蜂巢一般。每排号舍编为一个字号,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曰月盈昃……来进行排列。这样编排顺序,是为了便于考生尽快找到自己所在的号舍位置。
布政使司已经对考场进行编号,写明“某行某号系某处考生某人号舍“,并在号舍外张贴考生姓名,揭榜晓示诸人。
沈云早听人说,贡院里号舍可分为四种,每种的舒适程度可谓天壤之别。最好的是老号,便是那些最初建的,高大宽敞,站的起身,转得过腰,且因为靠近明远楼,总在大人们眼皮子底下,是以修缮及时,不会漏雨。这个需要在布政使司有极硬的关系才会有此待遇,很显然沈云和沈泰便由此待遇。
有最好的当然也会有最差的,因为应试的考生越来越多,后来又陆续扩建了号舍,一些贪官污吏为了中饱私囊,偷工减料,私自缩小尺寸,使得号舍檐齐于眉、广不容席,站着直不起腰,躺下脚又露在外面,连转身都不能,在这种考舍里考试,生不如死。但分到这种号舍的考生,还算幸运,因为还有两种雨号和臭号。
所谓雨号,便是那些十分破旧,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考舍。要知道试卷是绝对不能被雨水打湿,也不能有所损坏的,否则会被收卷官挑出来,用蓝色笔写一份名单公布出来,这叫“登蓝榜“也就是说这次相识你没戏了。至于最后一种臭号,则是处于厕所旁边的号舍,此时天热,数百人便溺于此,那味道恐怕没有人能忍受得了。
沈云和沈泰在榜单前,费力找了好久,才见着自己的名字绍兴府考生沈云,考舍号是“天字九号“。而沈泰在”天字十二号“。一看考舍再最前,知道肯定是”老号“,沈云一直揪着的心,便放了下来。这也是沈泰说的门道。
为了便于考生尽快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发卷时,贡院给每个考生提供了一份座号便览,上面标明各字号号舍所在的方位。沈云按照指引,到了第一排,站在甬道往里一看,只见七八十间号舍排成一条向南的长巷,在巷口有栅门,把守的兵丁核对姓名后,才放沈云进去。沈云见巷宽不足五尺,却十分的长,颇似民居中的胡同。每间号舍外都有一名军丁看守。事实上,阅卷官和监场官,都不直接到考巷中巡场,具体负责监考的,竟是这些目不识丁的军士。这是因为一来没有那么多的监考官,二来也可以防止监考官与考生串通。
沈云进入了考舍,与其他人一样进入后,先打扫了一边觉得差不多了,才进入号舍中,此时已经快要太阳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