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小时候过年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吗?反正我最开心的是可以穿新衣服然后不管家里还是大街上都热热闹闹。少年不知愁滋味,爸爸去世后,每年冬天放学的一天,爷爷总会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新衣服,先告知我这是大爷给他姑娘买的,先放在这里。然后问我喜不喜欢,我表示很喜欢后只能羡慕的看着他把衣服认真的叠好锁在箱子里。在剩下的日子里我便总是羡慕大爷家的姑娘顺便期待一下自己的新衣,然后等啊等,等到放了寒假,一群女同学相约着挨家挨户去看彼此的新衣服,爷爷拗不过我,直到这时才把那件早就深入我心的衣服拿出来,我问他,这不是大爷家姑娘的吗?他总是这样告诉我,你不是喜欢么,所以给你也买了一件。就这样一直过了好几个冬天,后来我慢慢的懂了,姑姑每年买回来的新衣服他总是先告诉我那是别人的来试探我喜不喜欢,我们那时候的孩子不是常常会有新衣服穿的,所以我每次都喜欢羡慕的不得了。关于过年的新衣,爷爷还有一个规定就是必须得到大年初一那天才可以穿,多一天都不可以,大年三十已经好多小朋友都穿上新衣了,而我跟弟弟只能眼巴巴的等到第二天。对于有些事情爷爷是很讲究的,比如年三十晚上不能洗脚,因为这时候天上的神仙都下界来了,不能让他们喝我们的洗脚水啊。就算加上我跟弟弟只有四个人,年初一早晨他也会炒最少五个菜。每年过年他的火炉子上都必放柏木,他说那是去邪的,妖魔鬼怪闻到柏木味都会绕道而走。我们在这味道中不知不觉的长大,而他却一天天的老去。年三十到初五放祖宗排位的那间屋子灯会彻夜亮着,弟弟从四岁开始就跟着爷爷给祖宗上香。到现在爷爷常常会说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给他上香。奶奶去世的早,家里只有一张她跟闺蜜的黑白半身照合影,爷爷最近总会说在他百年之后就用奶奶的那张照片跟他的照片放在一起当做遗照,但是我始终不能想他百年之后,至少那是我现在还无法接受的一件事。
小时候的年味很浓,我们的那一条巷子总是在正月十五前各家各户的爸爸们就开始在巷子里挂灯笼,挂彩灯,休息了一年的大鼓,锣,大镲小镲被一件件的拿出来,这时候小孩是最开心的,我们整条巷子的孩子开始活跃起来,有领导力的会演嫦娥,我们这些小孩便跟在后面演孙悟空哪吒。我们把自己置身在那个场景中,就算只会龙飞凤舞嘴里念念有词但都感觉快乐的不可比拟。节日的街边都有塌塌火(是用蜂窝煤垒起的塔,塔内生火,人们会围着塔烤馒头吃。有句俗语叫塌塌火,越塌越红火,象征着来年红红火火。),大人围着火取暖,小孩围着火烤馒头。正街上挂着有嫦娥奔月,猪八戒抱媳妇的玻璃灯笼,也有各种动物形状的纸糊灯笼,大家会比较哪个牌楼做的又大又漂亮,谁家的灯笼最好看。爷爷总说庄稼人在忙碌了一年后,过年的那段时间是给自己放的假,男女老少都出来闹红火。而如今的大人们有了棋牌消遣,小孩有了电脑游戏消遣,即使过年也都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巷子里不再张灯结彩,东西一分,各家只管各家,昔日抢着玩的大鼓如今被冷落的只能呆在墙角覆满尘土。人群一散,好似所有的生物都已散去,放眼望去,满是空空荡荡。
爷爷有一本很破旧的卜卦书,有一副现在已经没人玩的牌九,如今过年的时候全家最热衷的事便是围着爷爷让他卜卦,洗好牌,他戴着老花镜翻着那满是繁体字破旧不堪的书找寻对应的卦象。发黄的灯光,青淡如丝的炊烟,呵气成雾的玻璃。最让人心生向往的是屋内有些昏暗的灯光下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有时候我们所怀念的不过是冬日里青烟下那盏发黄的灯以及灯下的人。因此我总是感觉发黄的白织灯比明亮的节能灯更让我有安全感。
爷爷是很自律的一个人,很爱干净,东西也总是摆放的井井有条,穿衣服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爱穿戴,常常跟我们说衣服是一个人的门面,不管好坏,最起码应该干干净净。因此他穿的干净整洁又时兴的形象已经深入到了全村的父老乡亲心中。虽然已经77岁高龄,但你能想象他还在电视上看时装秀吗?每个台相亲节目的播出时间牢记于心,他比情感专家还会看两人能不能走到一起。小时候买衣服总是喜欢给我买白色的,直到现在还经常吐槽我的穿着,我一直在想如果爷爷的青春正值这个时代,他也许会大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