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一次见到45岁的克拉拉·希特勒时,她已经是个守了两年寡的妇女了。尽管当时的她,脸上写满了生活的苦难,头发也开始变得斑白,但是,同她那张唯一存世的照片相比,形貌几乎无异。克拉拉·希特勒直到死去的那天都保持着她的美丽。无论何时,只要我一见到她——不知为何——我就会对她产生一种同情,就总觉得想要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十分高兴阿道夫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并且信任的朋友,正因如此,她也很喜欢我。她时常向我倾诉阿道夫给她带来的担忧。她非常希望能争取到我的帮助,去说服她的儿子,遵从他父亲为其做出的职业选择。可我不得不让她失望,然而她并没有责怪我,因为她肯定觉察到了这一点:阿道夫的态度之坚决,远远超出了我对他的影响程度。
正如阿道夫经常享受我父母家的款待一样,我也时常去看望他的母亲,并且临走的时候,希特勒夫人总是不断地叮嘱我下次再来。我把自己当成了他们家的一员——平时几乎没人去拜访他们。
每当店里提前收工的时候,我就会迅速地洗漱整理,直奔洪堡大街。31号是一栋还算凑合的三层式公寓,希特勒一家就住在第三楼。我会直接冲上楼,按响门铃,希特勒夫人会为我打开门,然后热情地欢迎我。这份贴心的友好似乎抹去了一丝苦难的阴霾,她脸上掠过的每一次微笑都能带给我愉悦。
我依然能记得那幢简陋的公寓。狭小的厨房里配备着一个绿漆家具,窗户只有一扇,向外望去就是院子。起居室里有两张床,一张是他母亲的,一张是小保拉的,从这里的窗户可以俯视整条街道。边墙上悬挂着一副他父亲的画像,那张典型的公务员脸颇显庄重且让人印象深刻,他的胡须照着弗朗兹·约瑟夫皇帝的样式做过精心梳理,使他严肃的表情得以缓和。阿道夫则在卧室外面的壁橱里睡觉和学习。
在我头一回拜访他们家的时候,阿道夫的妹妹,保拉,只有9岁。她是个相当可爱的小姑娘,安静且不苟言笑,但长得既不像她母亲也不像阿道夫。我从没见过她开怀大笑。我们之间相处得十分融洽,但阿道夫跟她并不是特别的亲近。这大概是因为年龄的差异而造成的——他总是亲切地将保拉说成是“小孩儿”。保拉一直没有结过婚,现在居住在贝希特斯加登附近的国王湖。
我在希特勒家认识的另一个人是一位大约二十出头,容貌出众的年轻女子,她叫安吉拉,虽然和保拉一样,她管克拉拉·希特勒叫“母亲”,但起初,她在这个家庭的身份一直让我感到困惑,后来我才解开了这个谜团。安吉拉生于1883年7月28日,也就是说比阿道夫早出生6年,是他父亲跟前妻生的孩子。她的母亲,弗兰西斯卡·马佐尔斯伯格在她出生的第二年就去世了。5个月后她的父亲和克拉拉·波尔兹尔结婚。安吉拉自然对她的生母没有什么记忆,于是她把克拉拉看作是她的母亲。1903年9月,在我与阿道夫相识的一年前,安吉拉嫁给了一个叫拉包尔的税务局官员。她和丈夫居住在她继母的附近,并且时常来看望她,但从不带她的丈夫来,至少我从来没见到过拉包尔。安吉拉的性格一点儿也不像希特勒夫人,她是个快活的人,一个热爱生活并且喜欢笑的人,她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一些活力。她的面容俊秀,一头漂亮的乌发扎成了一条辫子。
通过阿道夫的描述以及他母亲的一些暗示,我了解到拉包尔是个酒鬼。阿道夫对他痛恨之极。他将拉包尔视作一个混账的化身,因为阿道夫鄙视的一切都在他身上得以体现。他把时间统统耗费在了酒吧里,他喝酒,抽烟,还去赌博,把钱输得精光。除了这些之外,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是个公务员。好像这还不够,拉包尔认为他有责任去扞卫他岳父的观点,即说服阿道夫,让他去当一名公务员。单凭这一点,就完全足以跟阿道夫结下梁子。每当阿道夫谈及拉包尔的时候,他的脸上便呈现出着实吓人的表情。也许是阿道夫对他姐夫的明显憎恨,使得拉包尔远离了洪堡大街。与安吉拉结婚没几年,拉包尔就去世了,与此同时,他与阿道夫之间的恩怨也算是抵消了。后来,安吉拉又和一个德累斯顿的建筑师再婚。她于1949年在慕尼黑去世。
我从阿道夫那里了解到,他父亲在他的第二段婚姻里还生下一个儿子,名叫阿洛伊斯,他的童年是在希特勒家度过的,但当他们搬到兰巴赫居住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这个家庭。这个希特勒同父异母的兄弟于1882年11月13号在布劳瑙出生,比阿道夫年长7岁。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还去过几次莱翁丁,但据我了解,他从未在洪堡大街出现过。他从未在阿道夫的生活中扮演过任何重要的角色,他对希特勒的政治生涯也没有任何兴趣。他曾出现在巴黎,然后是维也纳,再后来到柏林,到今天,年过70的他居住在汉堡。他的第一段婚姻是和一个荷兰女人,并且育有一子,叫作威廉·帕特里克·希特勒,威廉在1939年出版过一个小册子,名为《我的叔叔阿道夫》。阿洛伊斯和他第二任妻子生的儿子叫海因茨·希特勒,作为二战时期的一个军官,在东面战线阵亡。
希特勒夫人不喜欢谈论她自己以及她的担忧,然而向我诉说她对阿道夫的疑虑却能使她感到宽慰。显然,她对阿道夫那么含糊,且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的言论——今后要成为一名艺术家——并不是很满意。她对这个独子今后人生幸福的操心让她日渐忧郁。经常,我同希特勒夫人坐在一起,而阿道夫自己则闷在小厨房里,“你可怜的父亲若泉下有知,岂能瞑目”,她常对阿道夫这样说,“因为你完全违背了他的意愿。顺从,才是一个好儿子的表现,但你并不了解这个词的意义。这就是为什么你在学校表现得这么差劲,并且至今也没能够到任何地方去的原因。”
我渐渐学会了理解这个女人所承受的痛苦。她从来都不抱怨,但她对我讲述了她年轻时候吃过的苦。
所以,一部分根据我的经验,一部分根据我所听到的故事,我便对希特勒家族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我偶尔会听到他们提起住在瓦尔德维尔特尔的一些亲戚。但我很难搞懂这到底是他父亲那边的亲戚,还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总之,希特勒一家只在瓦尔德维尔特尔有亲戚,这点与其他公务员不同,其他公务员的亲戚可能遍布全国。只是到后来我才了解,希特勒父亲和他母亲方面的血统已经融合到了第二代,以致从他的祖父到阿道夫都同出一系祖先。我记得阿道夫确实曾拜访过一些他在瓦尔德维尔特尔的亲戚。他曾经在魏特拉给我寄过一张彩色明信片——魏特拉隶属瓦尔德维尔特尔,毗邻波西米亚。我不知道他去那儿做什么。他从不情愿提及他在那些地方的亲戚,但他比较喜欢描述那里的风景,贫瘠的乡村,与多瑙河畔富庶的瓦豪村庄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原始而艰苦的农村是他先辈们的家乡。
克拉拉·希特勒夫人原姓波尔兹尔,她于1860年8月12日出生在希皮塔尔,瓦尔德维尔特尔的一个贫穷乡村。她的父亲约翰·巴普迪斯特·波尔兹尔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她母亲婚前的名字叫作约翰娜·勋特勒。希特勒这个名字在各种文件中的拼写不同。有的写作希德勒,也有的写作勋特勒,然而希特勒这个名字是被阿道夫的父亲首先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