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打了电话，在等余振过来的那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怎么说话，但各自的脑海中，都在澎湃着意识流。天色渐渐变暗，雪光越发清晰，客厅里变得黑白，像一幅抽象的漫画。如果真是漫画，三人的思绪应该漂浮在头顶，像一朵朵白云，里面写满了文字。
……说实在的，老孙还真有点佩服大头。且不说他生意是成是败，至少有勇气追求理想，敢出去闯上一闯。我是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啊。高中真是太折磨人了，整天学习学习再学习，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班里那帮家伙，连休息时间都坐那儿看书，就不怕生痔疮吗？老师还总表扬他们，害得我们只好效仿了。
老孙在电脑上的天赋，那可是公认的。甭管什么游戏，CS也好，魔兽也罢，哪个老孙不在行？还有那些软件，什么Photoshop，影片剪辑，一上手就会。现在老孙都学着自己编程了。嘿，一行一行，感觉就像诗人作诗，那叫一个带劲！
可作业像潮水涌来，应付还应付不过来呢，晚上又都住校，哪里还有时间去摸索这些。不过，哈哈，老孙可不是吃素的，趁着月黑风高，跳出围墙，隔三岔五到网吧玩了个通宵。不，那可不是玩，是钻研，是磨练，乐在其中啊。
可现在老孙还真没敢出去，憋得要死，看什么都像键盘，摸什么都像鼠标。都怪那猩猩老师太严厉了。尖嘴猴腮一老头，估计人一丑吧，心理就有点变态，要发泄到我们身上来。每晚都来寝室清点人数，再足足巡逻上三遍。三遍哪！一见室内有亮光，就喊一声：“睡觉！”谁要不听话，他就哗啦啦掏出钥匙，不由分说闯将进来，记下名字，第二天公布于众。唉，我们哪是什么祖国花朵啊，活脱脱就是一群囚犯。
那天早上，宿舍大门上贴了张海报。上面几个大字：“君山集中营”。旁边还有个大猩猩，手里拿着烙铁和皮鞭。大家都乐坏了。那猩猩老师暴跳如雷，扬言要上报校长，严惩这个大逆不道的学生，但后来到底还是没找着，只好不了了之。嘿嘿，他可不知道，那就是老孙的作品，哈哈……
……从落地窗可以看见步行街，灯高照得路人脸色蜡黄，他们都那么忙碌啊，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穷人为了温饱，不免疲于奔命。而富人虽温饱无忧，却有了更高要求，依旧辛苦辗转。真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
爸爸说，人要自己寻找意义，要达到自我实现。所谓自我实现，我想，应该就是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做自己擅长的事吧。现在大头不正在亲身实践吗？我是不是该佩服他呢？
最近看了韩寒、安意如、七堇年等年轻作家的书，给我震动很大。他们这么年轻，就做了这么多的成绩。韩寒说，他的成功源于“懒”，因为懒，就不用做不情愿的事情，只做喜欢的事情。这很对啊，尽管我现在成绩不错，但对于什么物理化学，我并没有什么兴趣，只不过为考试而学习罢了。我何必花那么多青春时光，学这些注定要被遗忘的东西呢？
真想走韩寒的那条路，写写小说，开开赛车，自由自在。像安意如那样也好，白天看书，偶而散步看景，偶有所感，就奋笔疾书，何其快乐！可是，我真有那样的写作天赋吗？若是没有，弃学之后，自己还剩下什么？这个问题真让人头疼啊。
也许，大头还是太冒失了。就算经商，这年头也不能光靠胆子，得有点营销学知识。这个我爸最在行了。对了，爸爸！过会儿大头来，让爸爸给他启发启发，那该有多好。大头一直很佩服我爸的。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大头的爸爸也叫来，趁机让他们父子和好，也算大功一件……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电视里放着《不想长大》，S.H.E几年前的歌，三个女孩蹦蹦跳跳。唉，谁想长大呀！这不没办法的事情嘛。最近我觉得自己老多了，当然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在他们眼里，我成绩好，家境好，长得又漂亮，得天独厚，应该整天无忧无虑才对。可他们哪里知道我的烦恼呢？
看我这帮朋友，杨略喜欢写作，猴哥喜欢电脑，大头喜欢经商，不管现在跌跌撞撞，至少有个方向。可我呢，什么都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总是别人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是个乖女儿，也是个好学生。难道这就够了吗？我听说过“第十名效应”，那些人之所以能成才，就因为有个性，有特长。我的特长是什么呢？好像只有头发特长吧，呵呵。
初中时和杨略他们说过这个问题。他们劝慰我说，等上高中了，你会找到目标了。我也信以为真，可到了现在，我更加茫然了。我表姐说，女孩子嘛，也用不着什么大事业，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毕业了找份安稳工作，找个能干的老公，然后相夫教子，夫贵妻荣。可这种一眼能看到头，把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唉，每天努力学习，到底为了什么？有时想想，也许只是填满时间，求个心安罢了。如果像大头那样弃学，有着大把大把的自由时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了……
时针快指向六点的时候，余振到了，依旧高胖，穿一件黄色羽绒服，一格一格鼓起，像一个巨大的玉米，晃着标志性的大头，头发挑染了几缕，金黄色的，都很鲜亮，但表情萎顿，还有些尴尬，打了招呼以后，在沙发上靠近凌霄坐了，只是不说话。他觉得所有人都洞悉他的遭遇，都在窃窃私议，即使自己的朋友，在他来之前，指不定说得多热闹呢。
“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心里念叨了一句，什么都放开了，就摊开身子，脑袋一抖一抖，似乎应和着电视里的音乐。
杨略记得，初中时候余振被揪到办公室时，也是这般作态。现在故态重萌？但杨略觉得自己能理解他，就先和他搭腔。
“大头，路上冷吧？”
“还好。”
“我这左腿受伤后，就是不经冻。刚在外面站了会儿，估计是受了寒气，现在隐隐有些痛。”
正如杨略所料，余振顿时露出关切的神情。
“你的腿怎么样？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凌霄插嘴，故作轻松地说：“是啊，刚才我还问他，我们三个什么时候一起打篮球呢。”
杨略一笑，说：“说起来，我们也有好久没在一起打球了。大头，你现在进了校队，每天训练，技术肯定又进步了。唉，就我是荒废了。想当年，嗨……”
三个人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起打球的场景。余振个高，当了中锋，杨略是大前锋，凌霄做控球后卫，组成一个铁三角，从来没遇到过对手。三人聊了些当年趣事，又评点了NBA的赛事，气氛渐渐活泛起来。葛怡插不上嘴，在一旁娴静微笑。
夜色全然暗下去了，杨略打开落地灯，金黄色的光芒，像向日葵的花瓣。
杨略说：“一起吃晚饭吧。我妈在买菜，一会儿就回来。”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余振靠门最近，起身去开门，顺手开了玄关处的电灯。
“叔叔好，阿姨好，呃……”
杨略等人听出异样，都扭头去看，发现来人中，除了杨略的爸妈，后面还有一个中年男子，穿黑色羽绒衣，神色沉郁，眉头紧锁，却是余振的爸爸。
余振将脸别向一处，回到沙发上埋头坐下，默不作声，等着一场暴风雨铺天盖地而来。余爸爸却不作声，径直走过来，也不看他，喉咙里滚出两个字：
“回去！”
“不回去！”
余爸爸眼睛一瞪，就要发作，几乎抬起手来，却又放了下去，缓和了态度。
“余振，我们回去再说，你妈还等你吃晚饭呢。”
“我不回去！”
“你！……”余爸爸打也不好，不打也不好，一时僵在那里。
杨略爸爸见状，把杨略拉到一旁。
“怎么回事？”
杨略简要地一说，爸爸顿时明白，笑了一声，走上前去，给余爸爸递了根烟，招呼着：“您先坐，别动气，有话慢慢说。余振我了解，是个懂事的孩子。”
凌霄和葛怡立即起身，拉着余爸爸坐下了。余爸爸得了个台阶，神色稍缓，但怒气到底没有消尽，指着余振对杨略爸爸说：
“杨老师，您是个学问人，您给评评理，我就这么个儿子，平时好吃好喝供他上学，就盼他有点出息。谁知道他这么不争气，成绩不好我也认了，现在居然把老师打了，还逃学去做什么生意。简直无法无天了！我说了他几句，他非但不知悔改，还发了脾气，不肯回家了。您说，这样的孩子该不该教训？”
“哼……”余振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杨略爸爸则点了点头，余爸爸得了支持，恢复了在单位里说话的语气。他在工厂里，是个流水线的段长，芝麻大的官，然而说话也条条款款，头头是道。
“我们小时候，家里穷，没好好受过教育。我就想，这下一代总该比我们更有出息吧。谁知道还不如我们呢。就我这孩子，急功近利，放着好好的重点高中不上，硬要去做小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又是这一套！”余振咕哝道。杨略等人也觉得烦了。这套言论他听得多了，厚古薄今，看现在的孩子不顺眼，就给扣个大帽子——“80后”或“90后”，然后一棍子打死，什么这是垮掉的一代，从小娇生惯养，没有责任心，生活糜烂，以后可怎么好……
“你说什么？”余爸爸听见了。
“我说，又是这一套！耳朵都磨出老茧了。我们怎么就急功近利了，我喜欢经商，早点去实践积累经验，这有什么错？”
杨略听了暗暗叫好，大头，你道出了我们的心声啊。
“那你也得先念书啊？”余爸爸的语气，分明没有刚才那么威猛了。
“我就看不出物理化学和经商有什么关系！浪费那时间干嘛？”
“你……”余爸爸驳不过了，歇了一会才说，“你这是赌博，孤注一掷，万一经商不成功，你连学历也没有，以后谁要你？上工地背水泥包去？”
这恰好是杨略所担心的问题，正在思考，余振却豪气冲天地说：
“做人得敢作敢为，要总是畏首畏脚，前怕狼后怕虎，能有什么出息？你说你，安稳了一辈子，又创出了什么成绩？你的人生是失败的，你的经验对我有什么用？”
后两句话太过了，太伤人了，就是对外人也不能这样攻击，更何况是对自己的爸爸。杨略不禁为余振捏一把汗，也担心着余爸爸会不会心脏病发作。
果然，余爸爸脸部抽搐了一下，抚着胸口，喷出一长串的咳嗽，眼睛里迸出泪花，不知是咳的，还是痛的。局面越来越紧张。
杨妈妈端了一杯水。杨爸爸接过来，递给余爸爸。
“先别着急。在我看来，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关键在于，他的想法是不是切合实际。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我们家长老师都有责任。我觉得吧，现在的孩子并不浮躁，而只是焦虑。父母期望如此之高，社会压力如此之大。中考很难，高考更难，大学毕业了，就业又不容易。所以他们容易感到前途渺茫，很焦虑，不知道以后做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学什么才有用。成绩好的倒也罢了，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春风得意。但还有些学生成绩不好，所以更迷茫，更痛苦，甚至就堕落了，自暴自弃了。究其原因，就是人生目标不明确，也缺少对人生合理的规划。”
余振说：“杨叔叔，你这话我不同意，我觉得自己的目标很明确，可就是得不到家里人支持。”
凌霄举手说：“我……我也有这种感觉。”
杨略心里也赞同。只有葛怡不表态，呆呆地出神。
外面又开始下雪，无数洁白的精灵，趁着夜色静静飘落，要覆盖整个大地。杨妈妈在厨房里烧菜，兹啦兹啦，飘来诱人的香味。
而在客厅里，杨爸爸却在反问：
“你所谓的目标，是自己想当然的，还是经过了实践检验？”
于是，关于人生规划的第二堂课开始了。
第二课人生目标需要设计
晋朝有个大人物名叫桓温，长期执掌东晋朝政，三次北伐，威名赫赫。早年发迹时，曾栽下几株柳树。经过了二十八年的征战，他回到故土，发现柳树已经亭亭如盖。他不由感慨万千，说：“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手持枝条，泫然流涕。连树都已长成这样，我们又如何抵挡岁月的变迁呢？
人生确实短促得很，李白说：“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时光何其匆匆！为此，亚里士多德还痛责过造物主，说它把长久的岁月给了大象、麋鹿以及其它动物，而负有重大责任的人类，除去童年和老年，只有短短数十载生命，哪里够我们施展才华呢？
但我要说的是，生命并不短促，假如我们知道怎样利用人生，把生命好好安排，它是足以完成伟大的事业的。否则，那些明耀古今的伟人们，又是如何出现的呢？
怎么安排？我们要尽量少走弯路，多走直线，为此，我们必然需要一个人生目标，实现人生的价值。上节课我给出了一个公式：
人生目标=崇高理想+职业道路
我们需要崇高理想，还要一条切实可行的职业之路，才能让我们步步为营，不断地向着理想前进。因此，人生目标的设计，就包括崇高理想的树立与职业道路的规划。其中学业规划是职业道路规划的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