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早已派人四处跟踪。这是刚刚有人从钦文殿赶回禀报的。”
“矫诏之事一旦公诸天下,我等不仅前功尽弃,还将青史留骂。”秦二世惶恐不安地搓着双手。
“陛下,决不能让他们先发制人,阴谋得逞。”
“你想怎么办?”
赵高的眼睛里闪动着凶鸷(zhì)的目光,慢慢将伸开的手掌横在自己的喉颈上。
秦二世一震,稍停片刻:“初登大宝就杀宗室骨肉,恐有失人伦,激怒天下。”
“陛下,矫诏如公诸天下,诸皇子能让陛下身首不离地赴黄泉吗?陛下饱览群书,古往今来皇权之争岂有不与铁血相伴吗?”
秦二世默不作声,站在殿中央,仰着脸凝视着微微晃动的宫灯,他陷入紧张而激烈的沉思。
赵高趋前一步,站在他的背后:“陛下,自古以来王室权力之争一向不讲骨肉之情。铁石心肠者必为人雄,慈悲为怀者必为人鬼。始皇帝乃千古一帝,雄才大略威慑四方。然而,为了皇帝宝座,他还讲人伦道德和慈悲为怀吗?相国吕不韦乃始皇生父,结果被他赐死;嫪是始皇帝生母赵太后的情夫,因为他们危及帝业,结果被车裂,还诛灭三族。秦灭赵国时,始皇帝还将外婆家的仇人一律坑杀。至于秦灭六国时多少生灵被杀?称帝后,修长城,筑驰道,建阿房宫,乃至焚书坑儒,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古人云,一将功成万骨枯。此时此刻,你不杀他他杀你!陛下,事不宜迟啊!”
秦二世仍然背着身子:“以何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个阴云密布的天气,咸阳城中心熙熙攘攘,人群中央的空地上,一字排开跪着十二个五花大绑的死囚,每人背后插着“谋逆弑君罪犯”的“招子牌”。囚犯的背后站着袒胸露臂、杀气腾腾的刀斧手。午时刚到,监斩官手中杏黄旗一挥,“砰”的一声号炮,霎时,刀斧手们手起刀落,十二颗人头同时落地,十二股赤红滚烫的血柱凌空喷溅,其状令人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与此同时,在咸阳城东杜邮法场上,还有六个男囚和十个女囚被军士们用千斤重的石磙活活辗压成肉饼。法场上一片血肉狼藉,围观者的惊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哭尸的老太监告诉人们,今天被杀的二十八个男女都是秦二世的兄弟姊妹。
杀完秦二世的骨肉同胞,他们又把屠刀挥向朝廷的命官和边疆大吏。
时隔不久,大将蒙恬兄弟二人双双饮下秦二世赐予的毒酒,死在狱中;文武百官动辄被捕下狱,赴刑问斩。咸阳城中的法场上,血迹相陈,竟有“血砖”之称。
每杀一批官吏,赵高便趁机安插一批亲信,女婿阎乐被任为咸阳县令,兄弟赵成被任为中车府令。他在诛除异己中,私用秦二世对他的信任,悄悄地编织着自己的势力网。
异己诛除了,谤言却接连而起。
秦二世病倒了。
秦二世卧床的日子里,赵高终日陪侍左右,温茶喂药,问寒问暖,闲暇之时,专讲一些幽默有趣的故事,不让秦二世看到令人心烦的奏折和听到毁谤之言。
几天过后,秦二世病情日渐好转,赵高趁着喂他服药时说:“陛下,近日来龙体已渐康复,不知陛下可否知道病愈的原因?”
秦二世不假思索地说道:“是太医们配的药方好吧。”
赵高微笑着摇头。
秦二世问:“那是何故?”
赵高放下药碗:“俗话说,眼不见,心不乱;耳不听,心不烦。这些天陛下病卧宫中,未曾出朝,不听毁谤之言,不批棘手奏折,所以不烦躁。心不烦则气顺,气顺则肝火不旺,肾气不虚,经络则通。”
“有道理。”秦二世点着头。
“陛下,奴才有一言不知该讲否?”
“讲又何妨?”
“陛下,依奴才之见,天下以君为贵。贵者权高威重也。贵者神秘莫测也。天子要显示尊贵,须深居简出,不可轻易露面。况陛下继位不久,年纪轻轻,如经常出朝批奏,倘有不慎,必遭非议。如此,陛下岂能不烦躁,陛下之尊严岂能不受损害?依奴才之见,陛下应取消朝会,深居宫中,朝廷诸事由我及时禀报,陛下在后宫定夺。如此,凡事必处理得当,天下臣民必称陛下为圣明君主。”
秦二世不知赵高心怀叵测,倒觉得他的话正中下怀,言之成理,便决定取消朝会,深居内宫,群臣奏事皆由赵高代行处理。从此大权旁落,被人架空,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秦二世身居深宫,无所事事,终日沉湎于酒色,荒淫嬉戏,不久又想起尚未竣工的阿房宫、驰道和骊山墓。于是下令在全国征调民夫,大兴土木。本来秦始皇在位时秦朝就国力日衰,民不聊生。现在赋税日趋沉重,徭役名目越来越多,百姓已苦不堪言,遂导致大泽乡(今安徽宿州市东南)爆发陈胜、吴广农民暴动,不久,楚国的项梁、项羽和沛城的刘邦也起兵响应。
赵高凭着心计和手段,得宠于秦二世,大权独揽,为所欲为。然而,尽管权倾朝野,官职不过是个郎中令,与李斯的丞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论才学、论资历,他甘拜下风。论权势、论计谋,却胜李斯一筹。每逢想到自己仅是个郎中令,就憋气窝火,连做梦都想着丞相这顶乌纱帽。实现这个梦想,李斯是个绊脚石。诡计多端、野心勃勃的赵高,早就打过李斯的鬼主意。然而碍着李斯是沙丘的同谋,在清除异己、诛杀朝臣时,未能对他下手。
如今赵高已是权倾中外,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能甘心于做郎中令,他下定决心要搬掉李斯这块绊脚石。
一天,赵高到丞相府拜访李斯,李斯愁容满面,唉声叹气地谈起义军形势。赵高装出焦躁不安的样子说:“如今义军四起,陈胜、吴广、项梁、项羽,还有沛县的刘邦,他们聚众数十万,南北呼应,这些亡命徒以死相拼,官军难以抵挡。近日军报频传,城池接连被攻陷,几路义军直逼都城咸阳,形势已是岌岌可危。可是主上依然深居后宫,沉湎酒色,大兴土木,全然不顾社稷安危。君侯位居相位,一言九鼎,理当面奏皇上,力挽狂澜,拯救社稷……”李斯听罢赵高忧国忧民之话,颇受感动,叹了一口气说:“公公所忧,正是吾人所虑。近日来,义军蜂起,令我夜不安枕,食不甘味,早想面奏皇上,陈启利害。然而圣上深居后宫,多日不肯上朝,让我如何面奏?”
赵高装出一副非常兴奋的样子说:“这有何难?只要丞相肯面奏皇上,我在后宫随时留心,只要圣上闲暇无事,我即派人禀告丞相亲去后宫面奏。”
第二天,赵高便派人催李斯入宫进谏,李斯急忙赶到宫门外求见。此时,秦二世正在后宫的“兔园”里,指挥一群嫔妃宫女竞相追逐兔子,你拥我挤,嬉笑喊叫,丑态百出。秦二世玩得十分开心,听说丞相李斯求见,连理都未理,让李斯在宫门外白白站了几个时辰。直到傍晚,赵高来到宫门,装着无可奈何的样子对李斯说:“皇上的事情瞬息万变……”第二天赵高又派人请李斯入宫,此时秦二世正拥着一群裸身的美女饮酒取乐,当他在给怀里的妃子灌酒时,赵高前来禀报说李斯有要事,再三请求面见圣上。秦二世一怒之下,把李斯一顿臭骂。赵高来到宫门外,做着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说:“丞相,恕我不便直言。”说罢长叹一声。
隔了两天,赵高亲自来到丞相府,对李斯说:“陛下命我亲自来请丞相入宫。”李斯一听,受宠若惊,早把前两次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急忙穿戴整齐,随赵高一同前往。
李斯兴冲冲地站在宫门外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