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康被评为全省廉政模范了,而且是全地区的唯一一个。这是2000年的春天,这件喜事伴着春风,传遍了江水市19个乡镇。何少康在两年前就当上了江水市粮食收储公司副总经理兼党委副书记。他夫人许明芳却因病于两年前去世,现在,他又找了位新夫人,名叫哈丽娜,是位个体户老板。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就来到年底。过了年三十,元宵节就不远了。何少康这几年运气不错,年前不仅当上了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还同时兼任乡下平西粮库党政一把手。
公历2001年2月7日,是农历正月十五。在东北,十五又叫称灯节。这天,是正月里最热闹的一天。 所以,这天居民家都悬灯结彩。政府部门还要组织扭秧歌,设灯展,搞歌咏比赛。
江北街和悦楼,是一家有两间店面的二层酒楼。楼上隔出10余个单间。总面积三百多平方米。对店主人来说,今天更是双喜临门,因为这天是何少康的生日。早上,两人刚起床,哈丽娜站在梳妆台前。一边化装一边对何少康说:“少康,今天是你生日。我为你预定了一块大蛋糕。还有咱们的几个亲戚也要来给你过生日。”
“谢谢。只是我今天得下乡。去平西粮库。那儿好像出了点问题。班子成员之间不团结。互相告状,互相拆台。”
“那咱的生日也得过呀。再说了,亲戚们还要带上礼物来。工作上的事,你就应付一下,抓紧回来吧。”哈丽娜亲昵地说。
何少康刚走,哈丽娜就叫留在店里的两名女服务员泡菜,洗菜,切菜。因为过年,厨师放假,今天,哈丽娜跟两名服务员一起忙火起来。上午,把要做的菜准备得差不多了。看看快到中午,哈丽娜就跟两名服务员简单吃了一口东西。下午3点,哈丽娜亲自下厨了。她炸鱼,烀肉,熬鸡汤,好一通忙火。一会儿,门铃响了,来的是哈丽娜的大哥——哈福顺。
哈丽娜放下手中的活,给大哥倒了一杯茶。大哥坐在沙发上,从兜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硬纸卡片。递给哈丽娜说:“丽娜,这是给少康买的一块劳力士手表。可凭这卡到三鑫表店去取。”
哈丽娜微笑着嗔怪道:“大哥,买这干啥?又不是外人。”
“这两年我往南方发粮,全靠少康帮忙。公路、铁路、各路关口,没有他我肯定过不去。现在挣钱了,能忘了他吗。再说还是亲戚,怎么的也得表表心意。”
哈丽娜把卡片放在桌上,又说:“嗨,谁跟谁,把这钱留给孩子上学多好。你能退了吗?”
“退,那可不行。”
两人正说着,门铃又响了,哈丽娜把门打开一看,门口站着一个50多岁的老头。哈丽娜愣了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是何少康的前妻的大姐夫——奚丙富。他原来在审计局工作,还是个副局长。现在二线在家,在做粮食器材生意。
奚丙富走进屋来,哈丽娜给两人做了介绍,两人坐在沙发上,唠了几句家常。哈福顺见奚丙富可能有事要跟哈丽娜单独谈。就寒喧几句,借口去卫生间,到另一房间去了。
奚丙富见哈福顺走了,就掏出一张卡来,递给哈丽娜说:“这是我给少康买的一套才子男装。请他一定收下。他可以凭卡到咱市天宝商都去试穿。”
“这,真让你费心了。不过,少康的衣服够穿,我给他买不少了。还是留给孩子们吧。”奚丙富好像有些热了,额头浸出了汗珠,他站了起来,把卡片塞到哈丽娜手里说:“这几年,我没少麻烦少康。他过生日,我能无动于衷吗?”
哈丽娜再要把卡片还回去,门铃又响了。哈丽娜打开门,一看,门口是个三十多岁的农村汉子,肩上扛着一个麻袋。哈丽娜认出来了,这是她家在农村的三姐夫二搂子来了。二搂子见开了门,就把麻袋放在门口。
“三姐夫,你怎么知道的信儿,大老远跑来了。”
“少康过生日,我能不来吗。这是我家杀年猪,给你家拿一半来,农村猪,不喂饲料,肉可香了。年前我出门了,这不昨天才杀的。”三姐夫把手伸进麻袋,又掏出一塑料袋东西,“这是血肠,新灌的,味道好着呢。”……
就这样一连来了好几份亲戚,谁都不空手。
转眼到了下午2点,酒楼的两名女服务员也来了,她们进厨房帮助做菜。3点钟,哈丽娜开始煎炒烹炸了,她要为自己的丈夫何少康、哥哥、及亲友们准备一桌丰盛酒席。厨房里叮叮当当,一阵忙火过后,扣肉、佛手白菜、干炸肉段、红烧猪蹄、榛磨炖小鸡等一盘盘香喷喷的菜肴端到了转桌上。转桌中心放着一块大蛋糕、上面用奶油写着:何少康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哎!几点了?少康怎么回不回来。”这样的话,亲友们已经问了好几次了。
“呀,都下午4点了。”奚丙富说,“我家里有点事,要不,我先回去一趟,一会儿再来。”
“他说在开会,要不你们大家别等他了。”哈丽娜说。她转回身从橱柜里取出一瓶酒来,递给哈福顺说:“呶,这是茅台酒,你们先喝吧。边吃边等他吧。”
“别别,今天是少康生日,还是再等一会吧。”
哈丽娜转过身来说:“德嘉,这是100元钱,你去四海超市再买两箱啤酒回来,要最好的。顺便再买一斤姜,两盒十三香。”
“好哩!”一个大男孩转身跑出去了。
看着那男孩下楼的背影,哈丽娜回头对大伙说:“德嘉这孩子不错,可听话了。”
肖德嘉,是哈丽娜大姐的儿子,她也一直喜欢这个外甥。外甥家住农村,只有初中文化,今年18岁就来城里找工作。哈丽娜自然会请求何少康帮自己的外甥找工作,但何少康见他还小,就答应让他在哈丽娜身边跑腿,帮忙照顾家里,权且当作工作,每月发工资给外甥。哈丽娜对丈夫的安排自然十二分满意。
门铃又响了,哈丽娜放下手中的活,赶紧去开门,她向楼下一看,见何少康从楼道里风尘仆仆地走上来,忙上前迎接:“少康,你可回来了。大伙正等着你呢。”
一听何少康回来了,众人撂下筷子,都起身来迎。
“对不起呀,被公事误了。来来,我将功补过,今个,跟大伙好好喝喝。”说着,他急忙走到衣架前脱衣换鞋,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手,坐在圆桌的正座上。
饭后,客人们相继离去。哈丽娜对着镜子,略施脂粉。“少康!我去送小菊,一会儿就回来。”她边化妆边说。
小菊是他们的女儿。
“急着送她干什么?在家住一宿吧!”
“怎么?你刚才不是还要我送她吗!再说明天是正月十六,咱这饭店要开张,谁看管她呀!”
“对对!我这是喝多了,有点糊涂了。你去吧!一路小心呀!对了,让德嘉陪你去!”
哈丽娜又找出几件衣服,装在一个大提兜里,让外甥带上。然后,她穿上裘皮大衣抱起小菊说:“小菊跟爸爸拜拜!”
“爸爸,生日快乐,爸爸拜拜。”
何少康来到跟前,亲了小菊一口说:“要听妈妈的话,过几天,爸爸给你买抱抱熊。”
一辆红色出租车开到了楼门口停下,肖德嘉打开前车门,让阿姨先上车,他随后坐上了后座,随即关上出租车门,出租车立即朝富士街南洋委——小菊保姆家驶去。
晚上6点半。刚刚升起的圆月,像个涨红脸的关公,怒视着人间;见月亮脸色不好,星星们都恐惧地眨巴着眼睛; 阴云似一块黑纱,笼罩着大半个天际。
北风刺骨,寒气习习。凛冽的狂风一阵紧似一阵。一辆红色夏利在一个胡同口停下来。哈丽娜下了出租车,抱起了孩子。一阵冷风吹来,灌到她脖子里。她不禁打了个寒噤,一想,我穿了裘皮大衣,尚且冷得这样,那德嘉呢,嗨,过几天得给他买件皮衣裳。想到这儿,她就说:“德嘉,今天外面真冷啊,你就别下车了,就在车上等我吧!”
“老姨,你一个人行吗?还是我陪你去吧!”
“不用,没一会儿我就回来了。来,把装衣服的包递给我。” 哈丽娜有点心疼,没有让外甥跟她一起进胡同,一个人一手拎包,一手抱着孩子走进了黑漆漆的夜幕中。
这是一个仅有两米左右的小胡同,里面住着几百户居民,是一个典型的平民区。胡同两边是住宅人家的正面房屋,东西对面而立。房屋多是解放前盖的青砖平房,房顶用油毡纸罩面,年久失修,破烂不堪。
胡同里漆黑一团,哈丽娜借着两侧住家窗户的幽暗亮光,踽踽独行。胡同里一家院里的黑贝狗听见响动,汪汪地叫个不停,那声音大大的,凶凶的,好像要一口把人吞下去,瘮人得很。
白天,她来过这里几次,没觉着害怕,现在这是晚上,她突然感到有些害怕了,她后悔没让外甥陪她一起来。有心往回走,可又觉得走这么远了,回去好像不好意思。于是仗着胆子,继续往前走,她当走近前面的垃圾箱时,她发现黑黢黢的垃圾箱旁有一支红色烟头,闪闪发光,好像有个人蹲在旁边抽烟。好在前面就要到小菊保姆家,她还是硬着头皮,挪动脚步从旁边走了过去。
保姆家院门没有锁,可能是给她留的门。哈丽娜径直进院,然后就抱着孩子进屋。
“这么晚了,您一个人来的。”保姆宋婶连忙接过孩子,关切地说。
“我本想再留她在家待两天。嗨,都是让挣钱闹的。明天,我家酒楼开始营业。没人看她,所以只好送回来了。”哈丽娜把装小菊衣服的包交给宋嫂,转身就要离开。
“怎么,这就走哇。要不,让你叔送送你,这胡同怪黑的。”
哈丽娜真想让人送她一下,可又一想,宋大哥好像喝醉了,再说人已年过花甲,腿脚也不方便,于是就说:“别送了,我叔那么大年纪了,我一个人敢走,出租车就在胡同外等着。”
就在哈丽娜从宋嫂家出来,正在往回走时,胡同一侧的垃圾箱黑暗处突然闪出一个黑衣人,他摒住呼吸,手持利斧,一步步尾随哈丽娜。就在离哈丽娜两三步之遥时,他突然间从后面蹿上去,对准哈丽娜的后脑勺就是一斧子。
哈丽娜意识到危险,本能地头稍微一歪,斧子跑偏了,接着又一斧子砍来,鲜血顿时从她头后部涌出,溅了黑衣人一脸。哈丽娜嘴里只轻轻地“啊”了一声,连一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跌到在地上。黑衣人因用力过猛,斧子脱手而飞去,他没来得及寻找,撩起衣襟,擦了一把眼睛,又随手拣起地上的砖头,对准哈丽娜头部猛击。
这时,黑贝狗叫得更厉害了,好像挣脱拴它的锁链,冲出院子。狗主人急忙打开房门,点亮门灯,来到院门口四下张望。借着光亮,黑衣人看到地下的斧子。他立即放下哈丽娜,拾起斧子,迅速地跨上摩托车,消失在胡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