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小颖来到格格美发厅,做了一名勤杂工,亲眼目睹了小小美发厅也存在着“竞争”,而且为了抢生意,相邻的吟风美发厅与格格美发厅甚至不择手段。
1
各种霓虹闪烁。
整条街道,一排美发厅亮着各式招牌。其中一家门前座式落地:“格格美发厅。”玻璃门上贴有诸如理发多少钱,焗油多少钱,干洗多少钱,染发多少钱,等等。
美发厅不大,一层,前面左边一排摆放着三四个座椅,右边靠前一点是客人待剪时的坐凳,往后一点是一个案桌,上面堆着叠得整齐的毛巾,毛巾旁边有一电话。后面是洗头池。二楼是金卡用户服务区和老板住处及员工的住处。
没有顾客。
乐小颖在案前叠着毛巾,其他五六个约十八九岁的女孩,有的坐剪椅上,有的对着镜子弄着自己的头发,有的站在门口,还有一个正在扫着地上的碎发。
店里除了大工郑锐是男的外,还有一个小男孩。
大工郑锐坐在剪椅上,正在说着什么,其他几个女孩望着他,听他说。
这时,老板昕姐从外面进来了,人没到,酒香先到;看样子,今晚又喝了不少:“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停了,看看隔壁还在忙着呢。”
何小爽站了出来,望着昕姐道:“都快十点了,一般顾客都过夜生活去了,谁这个时候还来美发呀。”
“金卡用户这时候不来,一般用户保不定白天没时间,寻个晚上来剪一下或是理一下发呢。”
这时,另一边坐着的祁美美扭过头,说:“昕姐,今晚喝了不少吧,请的肯定又是一帮达官贵人。嘻嘻……”
“没喝多少,”昕姐口齿还算清楚地道,“那帮小子,想把你昕姐给撂趴下——你昕姐是什么人?是吧,能那么三杯两盏就栽喽!”
郑锐也凑上话来:“那你不又‘大出血’了?”
“什么话呀你,花个千儿八百的,结交上这些上层人,能叫出血吗?你想出还没地方让你出呢,告诉你!”自称自己漂亮的“漂亮姐”接上就道。
“就是。”昕姐打了一个酒嗝。
何小爽:“是哪帮小子呀,让昕姐你这么大方?”
昕姐一听,不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显然酒劲开始上来了:“哪帮小子?就是上次给我们帮忙的那个王科,还有那次开着宝马来咱们店里美发的郭总……还有……不说啦,反正说了你们也不认识……”
乐小颖一直在那边听边叠着毛巾,边微微地笑着。她觉得这个昕姐特有意思,酒一喝多就像她们山河村说的“把戏头”,人人都可以拿她开着玩笑,一点也没有了平时老板的威严。
昕姐挥了挥手,不再理睬下面这帮打工妹打工仔,歪歪扭扭地向后面楼上走。
可当她刚消失在楼梯上,从上面随即又传来了她的叫声:“上面一个人没有,还开着这些灯,不要电啦还是怎么的!当我是千万富姐呀,这么不知节约!讲过多少遍了;下回再这样,每人从工资中扣除二十块,看你们还记不记得上记性……”
下面的几个人听了,都不自禁地或不屑地或“哼”或“嘁”着。
只有郑锐和乐小颖没有吱声——郑锐望着昕姐声音的方向蹙着眉,乐小颖则不声不响地将叠好的毛巾又摞好放在壁架上……
2
格格美发厅。顾客不停地进进出出。门口迎宾女孩不停地问候着进店的“您好,您需要什么服务”或“你慢走”或“金卡用户请上楼”。
里面剪椅上,有男女顾客。锐正忙着。一位女孩在给一位女士修发。乐小颖则不时一会上楼,一会下来。
昕姐也在厅里,每进来一位,她都笑脸如花:“你好,是剪还是干洗?是保养还是修?”然后冲着或楼上或其他员工:“给这位先生先洗一下头。”接着转向客人:“您请——”
这时,门口进来一位约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头发溜光,属于那种油头粉脑类的年轻人。
“啊呀,小刘,你怎么才来呀?”昕姐迎上热情地招呼道,“我给你发的短信收到了吗?”
小刘伸手抹了抹头发:“收到了啊。”
“收到了还到现在?人家都等急死了。”昕姐有些撒娇地道。
“不是忙么,这不,赶紧着,就过来了。”小刘边说边亲昵地将手搭上昕姐的肩。
昕姐晃了一下,但没有晃掉:“不要这样子啦,讨厌。”然后两人说说笑笑着向楼上走去……
3
“现在没客人,何小爽,我们先吃饭去吧。你们——”郑锐指向另两个女孩,“先守一下。”
说完,郑锐、何小爽,还有乐小颖几个人就向后面的楼道走去;餐厅(其实就是厨间)在后面。
昕姐已先吃了,见郑锐他们进来,便问:“今天上午还好吧?”
“还好。”郑锐答道。
“那种前几天进的护发素用了多少?”
“还没动。”郑锐一边拿着碗一边说。
“怎么弄的,进来都三四天了,这样下去,店还能开吗?”昕姐突然就提高了声调。
祁美美手里拿着碗,见锅里又是面条,叫道:“又是面条呀,吃得我都快成面条了。”
昕姐接上她的话,立即道:“有面条吃就不错了,三四天连一瓶护发素都没用出去,照这样下去啊,很快连面条都没得吃。”
“昕姐,这样糊弄顾客,糊弄一次两次行,三回四回,就糊弄不了了。”何小爽有些不爽地说。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做工收费是这条二街最低的,这也是我们吸引客户的一个有效手段。最低什么概念?最低就是只能保住成本,保住你们的工资、水费、电费。要想赚,从哪来?不靠推销这些护发美发产品,靠什么?”昕姐边将碗放桌上,边说:“再说,不赚那些爱美的有钱人的钱,赚谁的?”
漂亮姐立即附和:“就是,像我们没钱,谁还讲究个臭美!”
“漂亮姐这话说得在理。”昕姐立即表扬。
郑锐划拉了口面条,说:“不好推,问她们,她们总说‘不用’;她们说不用,我总不能给她们用吧,用了找谁要钱去?”
“你就不能动动脑子?”昕姐说。
何小爽头也没抬只顾吃着地说:“动了。”
“动了?”昕姐望着何小爽,“动了到现在还没用出去?我们上面金卡区都用一箱了。”
郑锐咕哝道:“谁跟金卡的比,她们可是大老板呢。”
“别的牌子用了不少,就是那种牌子没用。”何小爽似解释地道。
“你们呐,要多宣传呀;你们要知道,这种牌子的用一次,要比其它的,赚两三倍。得了,不跟你们磨牙,待会我用一次给你们看看——”昕姐边说边走了出去。
漂亮姐看到昕姐走出去了,小声地在后面道:“赚得再多,我们还不是吃面条。”听得几个人全都笑了起来……
别说,盺姐还真的说到做到。
那是饭后没多久,门口又进来了一位客人,是位少妇,一看就是那种没有多少钱,但又特爱虚荣的那类。
昕姐迎上去:“你是修发还是护理?”
“修一下吧。”少妇用手轻轻理了一下头发。
早有女孩替少妇接过了手包,挂在架上。
昕姐:“先洗一下头吧。祁美美,给这位小姐洗一下头——”
祁美美就应了声:“小姐,这边请。”但在心里却撇了不下三次嘴——“小姐,都大婶了还小姐!”
这边,乘“小姐”洗头的工夫,乐小颖将手巾等整齐地拿了过来,放在剪椅上,然后立在一边,看郑锐给另一位男顾客理着发。
郑锐边理边与顾客聊着:“先生哪里人啊?”
“安徽。”
“啊,安徽好啊。安徽哪里呀?”
“宣城。”
“宣城?”
“听说过吗?”
郑锐老实回答:“没有。”
“芜湖呢,黄山?”
“这我知道。”郑锐说,“芜湖古时候是米市,黄山有迎客松。”
“宣城就介于芜湖和黄山之间;李白有首诗,叫‘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这‘敬亭山’……”
“来我们这有很多安徽人呢,我特喜欢他们——”盺姐无意地接了一句,将顾客的话打断了。
好在顾客立即被昕姐的话引了过来:“是吗?”
“是的,”昕姐说,“他们都把这叫成安徽美发厅了,咯咯咯……”
这时,“小姐”洗好发过来了。
昕姐引她坐下,然后对着镜子用手撩了一下她的头发:“呀,小姐的发质好好哦。”
“昕姐,怎么,对发型又有了灵感?”一边的郑锐不失时机地道。
“是呀,她这头发,太美啦。小姐,我是专业发型师,给你做一个发型吧,你看你原来就这么散披着,那是浪费美丽呢。”
“小姐”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捋了一下头发,说:“做一个发型要多长时间呀?我还有事呢。”
“不长,比你平时剪个发长不了几分钟。”
“那要多少钱?”
“不要钱,您只要付一个剪发的钱就行。”昕姐望着镜中的“小姐”笑着说,“谁叫我一见你这秀发就灵感大发了呢。”
“效果能保证吗?”“小姐”没有接昕姐的话。
“这个您放心,她可是专业发型师,做出来保证让您年轻八岁。”郑锐一边帮着腔,一边用眼瞟了一下一边的乐小颖。
而昕姐则瞟了一眼郑锐。
“我对你这个发型充满信心,保证让您满意!您看哪,我用飞剪将你这前面……”昕姐边说着一些外行人根本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边不停地用手在“小姐”头上比划着,并且还替她盘上几个造型。当然,盘上,又解散;整个过程始终面含微笑。
乐小颖一直站在那,默默地看着。
“小姐”没有否定,昕姐就最后给她做了一个造型雏形,说:“您看,这样行吗?”
“行。”“小姐”对着镜子打量了打量。
昕姐便很自然地从各种护发洗发水中拿出一大堆标着外文的美发用品来,很关切地问道:“请问你用哪种药水?”
“这个,要钱吗?”“小姐”犹豫了一下。
昕姐就笑道:“啊呀,您这么美,能用‘钱’字吗,美是花钱买不来的;像我,想用还用不上呢。”
“小姐”被昕姐说得一脸的不自然表情。
昕姐见状,及时拿过一瓶,说:“得了,我建议您就用这款吧——不是最贵,也不是最便宜。最贵呢,既费钱,效果跟这也差不多;太便宜了呢,又掉您的身价。就这种,中档,最适合您。效果也非常好,行吗?”
“小姐”看不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于是,昕姐一边打开药水瓶,一边又说些赞美“小姐”的话,“不经意”间就将那瓶才进的护发水给用出去了……
一会儿,昕姐替“小姐”做好了发型。
“小姐”在镜子前左看右看。
“满意吧?”昕姐笑着问道。
“小姐”也跟着笑了一下:“还行。多少钱?”
“您的头发太好了,给了我很多灵感,这样吧,工夫钱就免了,您就给个药水费吧,二百八十五元,干脆,零头也不要了,收您二百八十吧。”
“小姐”虽然愣了一下,但想想,还是拉开手包,从里拿出了钱包。
昕姐接过钱,一边与“小姐”说着“欢迎下次再来”,一边瞟了一眼郑锐……
4
郑锐等正在忙着,乐小颖也在不时地帮着或递毛巾,或引顾客去洗头,或清洁一下地面。
这时,凤铮如走了进来。
“凤姨!”乐小张正好一转身,正面看到了。
凤铮如就停住了,问道:“乐小颖,还做得惯吧?”
“做得惯,还没谢谢凤姨呢。”
这时,一个女孩过来了。
凤姨便在女孩的引领下,边往楼上金卡区走,边说:“做得惯就好。”
“凤姨——”
凤铮如停住脚,不明究里地“嗯”了一声。
“张黎生还好吧?”
凤铮如脸就黯了一下,道:“送精神医院了。”
“送精神医院!”
“他不知在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
乐小颖神情也不由黯了下来,轻声嗫嚅了一下:“都是我不好。”
凤铮如想说什么,想想,什么也没说,扭过头,上楼去了。
郑锐边做着手中的活,边瞟着怔怔地站在那望着凤铮如上楼的乐小颖……
5
夜深了,不要说店内生意冷清,就连门前的路上,也少行人了。
郑锐和几位女孩或站或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闲话。
这时,小刘搂着昕姐从外面回来了。
郑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其他几个人也都打住了话题,各自假装着或整理器具或整理用品。
昕姐看来又喝得有点多,一边歪歪扭扭地走进来,一边暧昧地与小刘打着情骂着俏地往楼上走。
“那个李经理,咯咯咯……”
“是呀,他哪是你的对手。”小刘附和着。
两人跌跌撞撞地走上楼去……
待小刘下来,已是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时间了。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走到门口,昕姐将一迭钞票塞到小刘口袋里,暧昧地笑着:“这事就交给你了,可一定要摆平啊。不摆平,下回不准……”
“你就放心吧,摆平这事,小菜一碟。”小刘用手将钱在口袋里捏捏好,一边说着一边冲昕姐做了一个下流的小动作,笑着走了。
昕姐见小刘走远了,回头看到员工们或站或坐或对着镜子自己梳理着,没见一个顾客,气便不打一处来:“店里的人呢,啊,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人影都还没见,开什么店,什么生意!”
祁美美轻声与何小爽嘀咕道:“生意一不好,就乱发火。”
“祁美美,你说什么?”
祁美美立即噤了声:“我没说什么啊。”
“跟你们说,从隔壁店前过,望都不要望她们,更不要与她们说话,听明白了吗?”昕姐环顾了一下大家,“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信心,要有做生意的自尊,别没事溜着眼看人家店里有人没人,更不要想着法子打听人家生意好不好!明白吗?”
没人作声。
昕姐就提高了声音:“明白吗?”
“明白。”几个人这才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明白,你们能明白?你们明白了,还用我在这啰嗦!跟你们说……”
昕姐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这大清早地,在那没完没了地“跟你们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