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医生诊断香玲多处受伤,最厉害的是腿骨骨折,需要打石膏,拉牵引固定,需要住院治疗。毕丰收担心乡镇医院的医疗条件差,转院到地市级医院治疗。
刚住院几天,香玲的痛疼不断加重,难受得让她无法忍耐。香玲真想对着毕丰收大哭大闹一场,宣泄一下。面对着小姑,她咬紧牙关,忍受着,忍受着。小姑似乎能够感受到嫂子的痛苦,知道她被痛苦煎熬的滋味,不管怎样强装笑脸都是打肿脸充胖子。为了帮助嫂子排谴心中的痛苦,她想方设法给嫂子制造快乐。她给嫂子讲笑话,讨嫂子喜欢。实在没话说了,就搜肠刮肚缠着嫂子讲童年趣事,谈恋爱经过,来分散嫂子的注意力,以减轻伤痛的折磨。这一招数还挺管事,由于在乱哄哄的病房中,香玲实在熬不过去,就忍着痛苦,伴着泪水,打开话匣子,断断续续讲起来。小姑也第一次听到香玲从东北回关里追逐梦想的感人故事。
这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故事从改革开放初期发轫……
一九八四年的春天,是我终生难忘的岁月,东北平原的春天来的异常早。正如歌曲《北国之春》所唱的:“亭亭白桦 悠悠碧空 微微南来风 木兰花开山岗上 北国之春天啊北国之春天已来临……”
一天,我家接到关里姥姥寄来的信,读完来信,昔日平静的家庭,引起一丝骚动,像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块石头,打破家里往日的宁静,掀起层层波澜。看到妈妈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心里已经猜出几分,莫非是姥姥家出了什么大事。我多次挽着妈妈胳膊打听,她总是淡淡地一笑,没什么,一句平淡的话就给搪塞过去了。
一晃到了星期六,又到我爸休班的日子。爸爸在铁路工段上班,很少回家。他回到家像家里来了贵客一样,一大家子人都非常高兴,最高兴的当然非我妈妈莫属。妈妈唠唠叨叨,和爸爸唠叨个没完没了,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我拾煤渣回来,看到爸爸回家也很兴奋,久久不能入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压得床板发出清脆的响声。空间太少,隔音效果又差,爸爸妈妈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也成了噪音。我越不想听,那声音越异常清晰,像虫子一般直往耳朵里钻。什么生产责任制,什么分田到户,都是些新新鲜说法,我当时一句也听不懂,又不好意思干涉爸妈的难有的幸福,怕爸妈觉得我不近人情,正当我耳膜快要起茧子的时候,爸爸妈妈断断续续的话语却连成一片。
“钱好说,地没人种怎么办,人没有照顾怎么办?”妈妈讲。
“雇人”爸爸答。
“大年三十借大褂,到谁家借……”
“再扛几年,身体目前不是挺好的吗?”
“岁数不饶人啊!”
“你想怎么办?说给我听听。”
“拿不出好主意。”
“让香玲先去照顾一段时间,等到……”
听到这里我竖起了耳朵,想知道下文,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什么也听不清楚,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回音。我更加兴奋了,午夜梦回,眼前虚幻出一片平坦如砥,麦浪翻滚的大平原。那是姥姥的家乡,父母生长的地方。每到腊月赶大集,周围百里的人都来赶毕郭大集,昔日寻常的巷陌,到处都是赶集的人,人挤人,货挤人,人挤货,货挤货。戴着毡帽的姥爷,迈着三寸金莲的姥姥,在远近闻名的招远粉丝、烟台苹果、莱阳大梨中间穿梭,水果散发出诱人的芳香将他们陶醉,赶集的人们穿梭在集市,和熟人打着招呼,嘴里喊着过年了,过年好,顺手大把小把地把供品装进篮子里……
岁月在日出日落中度过半个月,外面没起什么风浪,家里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一天,放学后,我像刚刚飞出笼子的小鸟,自在快活地飞回家里,进门跟爸爸撞了个满怀,把爸爸撞了个趔趄,要不是爸爸眼精手快,我准会被撞飞。
午饭端到桌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却不像从前那样充满着欢歌笑语。妈妈见家人都在等待,拿着筷子不动,便催促到:“都吃啊,愣着干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沉寂的空气笼罩着整个饭桌,让人觉得有些压抑。是妈妈语重心长的话将这压抑的气氛驱散。她亲切地对我说:“这几年,我们家口大,念书的多,挣钱的少,日子过得皱皱巴巴,不像日子样,妈亏待你不少。你是姊妹中的老大,应该懂得帮助家里分担一点忧愁。你姥爷和姥姥年纪大了,身边缺个跑腿的人帮着照顾。正好毕郭村南有所中学,你转到那里读书,有需要时帮助敲敲边鼓,打个杂,给老人提供点便利,也不耽误你考大学的前途。”
这话我虽然是第一次听说,有点出乎意料,但是,和以前听过的话联系起来,又在我意料之中。我深深地挚爱着两位老人,却不愿离开生我养我的黑土地,更不愿离开朝夕相伴的家人。当看到母亲日夜为我们操劳而眼睛深陷、面容憔悴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想让母亲再伤心了。面对我想要的东西,在不能兼得的情况下,只有选择最想要的,舍弃不能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