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美国人、德国人、日本人,汉语、英语、德语、日语,烟远一号进入美国经济区作业后,船上有四个国家的人,操着四种不同的语言在工作、生活。不过百米长的渔轮上,俨然是一个海上“联合国”。
烟远一号上有位美国联营公司的代表。这位先生声称曾在好几个国家的船上工作过,经常出言不逊,态度蛮横。按规定,凡在美国经济区作业的各国渔轮,必须买美国渔船的渔获,然后由船加工出售。我国烟远一号也须如此。海上买鱼,无法过秤,只能由联营公司代表负责测算。鱼网呈圆柱形,直径粗细不一,网头网尾鱼的密度、比重不同,而这位联营公司代表测算时,直径按最粗的算,密度按最密的算,测算的数量多,而实际数量少,明显地偏向美国渔船。我船员不服,气愤地指出他测量方法不科学,他把头摇得像货郎鼓:“NO!NO!NO!我在许多国家的船上工作过,都是这个量法。”他还经常走进驾驶室,随意摆弄船上设备。我船员提出,损坏设备要他赔偿,他傲慢无礼地说:“我一个月的工资,抵得上你们全船船员的工资。”言外之意——赔得起。
难道我们就这样吃这哑巴亏,受这窝囊气!
“不,同志们,同这种人打交道,要有理、有利、有节”,邵元杰耐心地告诫大家。
一天晚上,邵元杰约请这位代表坐下来谈判。邵元杰从他对囊网的测量方法到他生活上的不检点行为,一一指出,义正词严。有力的发言,像机关枪,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谈判从晚上七点持续到凌晨一点。最后,邵元杰严正指出:“作为联营公司代表,我不希望你偏向任何一方,只希望你能公正。很遗憾,你没有这样做,你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使我们经济上蒙受了损失,你生活上的不检点行为,伤害了中国船员的感情,对此,你是要负责任的。我还要向你们老板反映你在这里的情况。”
平日傲慢无礼的这位代表先生似乎此刻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怔怔地愣在那里无话可说。
第二天,这位代表改变了过去的测量办法,并提出要和邵老板交朋友。他私下对翻译竖着大拇指说:“你们邵老板,厉害!”
有矛盾和斗争,也有团结和友谊。绝大多数外国人和中国船员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在烟远一号上工作的联邦德国鱼片加工技师尧根是个长着大胡子的德国人,对质量要求很严。一次,他发现一个船员对鱼片质量不负责任,抓起一条鱼朝那位船员身上扔去。个别工人想不通,反映到邵元杰那里。邵元杰一面耐心说服大家,把劲用在提高鱼片质量上,一面通过翻译委婉地指出尧根方法上的不当之处。全船上下一齐努力,鱼片质量稳步提高。国内有的渔轮因鱼片质量不过关被迫停止加工鱼片,而烟远一号的鱼片质量深受国际市场欢迎,外国客商发来电传:“烟台的鱼片,有多少我们要多少。”看着电传,尧根和那个挨过鱼打的船员都会心地笑了。在船上,邵元杰还按中国的风俗,为联邦德国巴德尔技师庆贺了他44岁的生日。
第四个航次结束了,烟远一号要回国了,尧根等人拉住邵元杰的手,恋恋不舍地说:“邵先生,下个航次,我们还要到你的船上工作,还要到你们烟台旅游。”
邵元杰爽朗地说:“欢迎!欢迎!”
北太平洋的冬夜,急促地拉下了它黑色的帷幕,茫茫的海与漫漫的夜溶为一体。晚风中飘来菜肴的浓香。哦,今天是1988年元旦。
在全船最大的房间——船员餐厅里,邵元杰安排了专场晚会——北太平洋之夜音乐会,还邀请许多外国船员参加。
没有爵士鼓手,没有电声乐队,马达是他们的合弦,涛声为他们伴奏。美国人的渔歌号子,日本人的拉网小调,中国船员的《大海啊,故乡》,还有小伙子们刚健有力的海上迪斯科。唱吧,跳吧,在远离祖国的北太平洋上,欢乐能忘掉乡思,欢乐能战胜寂寞。大海,人类的故乡,只有风口浪尖上闯过来的船员,才有资格在这雄壮的舞台上引吭高歌、尽情欢笑。
大海是蓝色的,邵元杰的梦也是蓝色的。
童年时代那蓝色的梦正在变成现实。烟台远洋渔业公司组建3年来,从小到大,现在已拥有两艘大型拖网加工船和一艘4000吨级冷藏运输船,固定资产5000万元,形成了从捕捞加工到冷藏运输完整的远洋渔业生产体系,成为国内规模最大、效益最好的远洋渔业公司之一。
前年9月底到去年6月初,邵元杰率烟远一号、二号第四次远征北太平洋渔场,历时9个月,共捕捞加工渔获22466吨,完成产值3928万元,为国家创汇651万美元,创造了中国远洋渔业史上航次的最好成绩。两条船9个月人均创产值19万元,创全国远洋渔业最高纪录。
消息轰动了全国水产界。回国后,来自各方面的参观者,使他应接不暇,紧张的海上作业他并没有感到这样疲惫,而今,邵元杰却真的感到累了。一天午后,他伏在办公桌上打了个盹,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千帆竞发,百舸争流,悬挂着五星红旗的强大的渔业船队升火待发,目标: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
梦中,他振臂高喊:“起锚!开航!”
(摘自人民教育出版社高中语文课本(补充教材)第一册,原载1989年8月20日《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