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的海产品中,最大众化的莫过于海蛎子。
海蛎子,学名牡蛎,南方人称之为“蚝”。在我国,北起鸭绿江,南到海南岛,沿海皆有牡蛎生长。明朝的李时珍认为:蚌蛤之属,皆有胎生卵生,独此化生,纯雄无雌,故得牡名,曰蛎曰蚝,言其粗大也。
海中贝类,如扇贝、蛤蜊、蛏子等,或左右对称,或上下匀称,形状规则。惟海蛎子的外形与众不同。下壳较大而凹,如同一幢小房子;上壳较小而平,严严实实地盖在下壳之上。因此,海蛎子壳又有“蛎房”之称。海蛎子长成这般模样,实出无奈。由于牡蛎的足已经退化得失去了作用,自身没有移动能力,过着固着型生活,又不是生活在深水区域,所以很容易被其他生物“侵犯”。因此,它的壳便发育得如此坚硬粗狂,充满棱角,以此来吓住对方,保护自己。
离我家不远处的浅海,有一座长满海蛎子的礁石,乡亲们叫它蛎子石。传说很久以前,海滩上突然飘来一座小山,乡亲们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条奄奄一息的大鱼,这条鱼浑身长满了海蛎子,已经沉重得无法游动了,才游到浅海向人们求救。乡亲们赶忙从家里拿来工具,从大鱼身上铲下一层又一层的海蛎子。几天后,海滩的海蛎子堆成了小山,大鱼也卸去了沉重的负担,又摇头摆尾地游进了大海。大鱼游走,留下了一段美丽的传说,留下了一座涨潮时没入水中,退潮时露出海面,浑身长满海蛎子的蛎子石。
海边之人,捕鱼捉蟹各有手段。鱼有捕鱼、钓鱼之说,海中的蛤蜊要挖,蛏子要钓,唯有海蛎子曰“打”。因为,采海蛎子的工具与其他工具不同。一只短把的木制手柄,前端安装一个特制的带尖儿的小勾子,叫作刨钩;一个锯去后屁股,顶部削成45°角的子弹壳,俗称“铁指甲”;外加一只铝饭盒或其他容器,这就是打海蛎子的全部工具。在礁石上认准海蛎子后,先用小刨钩刨开海蛎子的上壳,露出洁白如玉的海蛎子肉,再用套在食指上锋利的铜指甲将下壳中的海蛎子肉挑入容器中,这便是打海蛎子的全过程。
别看海蛎子出身卑微,外形粗狂,但是打开坚硬的外壳,呈现在人面前的是肉质细腻,洁白如乳的海蛎子肉,特别是冬春季节,海蛎子最肥的时候,饱满的海蛎子肉透着浓浓的海鲜味扑面而来,真是令人垂涎欲滴。
在胶东沿海,海蛎子大概是唯一可以生吃的贝类,因此,生吃海蛎子是较为常见的吃法之一。小时候,家里没有下饭的菜肴,海边的孩子们就会兜里揣上块饼子,带上打海蛎子的工具,来到海边儿,蹲在礁石上,吃一口饼子,打一只海蛎子当菜。一会儿,就着海蛎子,饼子也下了肚。按现在的说法,那真是绿色环保的健康饮食。如今,野生的海蛎子越来越少,因为近海污染厉害,即使野生的海蛎子,敢于生吃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了。好在人们发明了人工养殖,不然,海边的人们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没有海蛎子的生活。海蛎子的大众化和即食性,让海蛎子成了海边人生活的最爱,浓浓的海蛎子味已经融化在海边人的血液里,散发在人们的体味中。在胶东沿海,形容某人老土,就说他满嘴的海蛎子味。
大概是因为海蛎子本身肉质鲜美,无需太多加工,所以海蛎子除了生吃之外,其他的烹调方法也相对比较简单。将海蛎子放在火上烘烤,待海蛎子壳裂开了口子,便掀去上壳,将下壳中的砺子肉和汤一起吸而食之。这可是真正的原汤原汁,那个鲜嫩,那个美味,只可意会,无以言表。其他的吃法,诸如海蛎子炖豆腐、海蛎子炒鸡蛋等也是不错的吃法。在胶东沿海,还有一种地方名吃,叫做炸蛎黄。将新鲜的海蛎子用开水汆一下,沥干水分,然后裹上生粉,下到油锅里炸至金黄捞出,然后蘸上椒盐,咬一口,嘿,外焦里嫩,既保持了海蛎子的鲜味,又有油炸的脆香。
在我少年的记忆中,我家不远处的蛎子石似乎是取之不尽,采之不竭的聚宝石。然而,近些年,这个神话破灭了。如今,野生的海蛎子越来越少了,个头也越来越小,家门口的这块蛎子石,几乎只剩下空空的海蛎子壳,蛎子石只剩下一个美丽的传说,人们经常是带着工具满怀希望而去,失望而归。现在的市场上出售海蛎子的摊贩仍然很多,但大部分是人工养殖的,有笼养和绳养之分,还有一部分是从笼子里或绳子上掉到海里,在海底翻滚了若干时日,后被渔民用网捕上岸来,棱角磨去了许多,样子也不那么狰狞,当地人称之为“滚蛎子”。这些人工养殖的海蛎子,填补了野生海蛎子的短缺,且个头肥硕,品质也还可以,海边的人们仍然可以享受到这一价廉味美的平民海产品。但是,久住海边的人们,仍然怀念野生的海蛎子,仍然向往带上工具,到海边礁石上边打边吃海蛎子的那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