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邵林才进自己的办公室,主编大人,亦即本市报社的魏洪林社长即到门上来找他:“小邵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今天给你安排个新任务。”
邵林心说,魏老头一般好事不会找我,肯定又是桩辛苦差事儿。
邵林这么想当然是有点原因的。因为他在社里根本就是新人,又因为他的文笔在报社里除了魏社长之外也是屈指可数的,这让魏老头似乎特放心。
自己是新人,那受点儿苦是应该的。“多干点儿不吃亏,有一句话就说得特别好,吃亏是福,邵林你现在正年轻,咱就不为别的,也是主要为你的前程考虑嘛”
当年刚到报社报到时魏老头找他谈话时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似乎并不是全部原因的。
自来到报社之后,邵林一直不敢正眼看魏社长。邵林不敢正眼看魏社长的原因可能就是他的秃头吧?邵林觉得只要一看到那秃头心里就想笑。
魏社长的形象很特别,尤其那头秃得有点儿太那个。魏社长尽管头秃得厉害但人却并不老,他今年还不到五十。可能因为长期从事脑力劳动的缘故,那头便秃得有些太不像话了,那额上前一大片儿似乎被除草剂除光了,完全地露出大半个光顶来。
魏社长自己也知道脑门儿太有些亮堂了,便主动将左侧的头发团得汉很长,每天都是一梳梳过头顶,上班时还时不时地照照镜子做一下修理。这样虽然不能将头顶全部遮盖,倒也掩饰了不少的缺陷。
魏社长的头的确是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因为他是社长,一般人自然不敢老虎头上捉贰子,只在背后里喃咕。只是邵林从共青团市委才调报社工作时,那一次在报社聚会的酒宴上,借着酒兴就魏社长的形象制作了一卅闩迷语,说是从魏社长身上让大家猜一句毛主席的诗词。大家当然都猜不出来,邵林看着魏社会的脑门儿和那一缕扯东到西的头发却说:“不就是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嘛!”
大家听了这话之后再一齐看魏社长时,登时爆出一阵哄堂大笑。尤其那报社里的小宝贝儿孙红,居然笑得连含在嘴里的八宝饭都喷出去了。
魏社长当然意想不到邵林会在聚会场合上开这样的玩笑,当时就变了脸色去了卫生间。大家见魏社长变脸,都吓了一跳,便一齐停住了笑,都在心里说,邵林这小子这一次算是戮到老虎屁股了,你是共青团市委下来的,老魏的背后是市委宣传部呢1往后肯定有你小子的好果子吃了。
果然自那天晚上的聚会之后,社里的一些边远艰苦的采访任务大都安排给了邵林。人家魏社长在社里召开的每周工作总结会上居然还说,谁要完不成社里的任务,便拿奖金是问,话里的意思明白着呢!
不过,幸亏邵林年轻无家业缠身,他又是省内一所著名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本科生,个人精力和能力都是有的。于是拿这任务也就不当回事,魏社长哈时候要求完成就哈时候完成,而且那稿件质量一般没得说,倒没给魏社长找着哈机会发飙。
这一次魏社长安排的任务却特别。
魏社长其时在办公室里对邵林说,你听说过金华镇吴家屯那个神医吴老太吗?邵林说我还真没听说过。魏社长说你现在不知道但是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省里电视台过几天要来拍个电视片呢想专门给那吴老太做个专访,吴老太所居住的那村落虽然偏远可是吴老太的名气却挺大的,据说她有传世秘方呢,而且救死扶伤做了不少有道德的事儿。人家省电视台为了保证拍摄成功,专门来通知叫咱这边提前把相关资料准备下,咱宣传部把准备资料的任务交给咱了,咱正好也可以借采访组一个稿子发发,所以社里研究决定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不过你要有个思想准备,这吴老太听说一直挺忙的,这任务恐怕二天两天完不成。总之这几天你就不用干別的了,你要己住,这件事儿只能办好不能办坏,这事儿关系到咱平古市的形象呢!要是丢了咱市里的脸,组织上可饶不了你。
邵怵听着魏老头的话偷偷伸了伸舌头。邵林心说饶了饶不了我,不都是你社长一句话吗?干嘛说那么多废话呢?反过来说,这任务要是完成好了呢?你隗老头难道还能给我奖励不成?
邵林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就想到一个人,心说你也别光给我提要求,就让这采访旅途上浪漫轻松点儿倒也不错。
于是邵林就提议说:“魏社长,您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任务我一个人怕完不成哩!不如咱社里再调一个同志和我一块儿去吧”
“你是想叫孙红跟你一块儿去吧?你咋偏偏想起她呢?”
魏社长一眼就看穿了邵林的心思,却一口回绝了。
以前社里有大任务倒也经常安排记者们搭档,这样容易提高效率,可是那孙红是市里孙副市长的宝贝千金呢!
当年孙红到报社来报到上班时孙副市长背地里曾亲口交待过魏社长,说要他在孙红的“工作”上把把关,言外之意,当然是要他关心一下孙红。所以,对于邵林这样一个经常口无遮拦不成熟的浑小子,他能放心得了?
邵林一下子皱起眉头来。邵林心说这魏老头好厉害,咋就知道他想要孙红跟自己一块儿去呢?其实他也早听说过那孙红是市里某领导的千金,只不过觉得跟她在一块儿心情好,话儿投机罢了。
看到邵林受了拒绝把脸拉长了,魏社长心里倒有点儿过意不去了。毕竟是些年轻人呢!他们本来就有自己的青春活力不是吗?何况人家的要求也不算过分。那个孙红打小在家里是娇惯了的,有些时候在单位里也会跟着他做些刁蛮脾气呢!倒还真不如让她跟着邵林去历练历练!
心思到处,魏社长立刻又改了口说:“噢!要是孙红没事的话跟你出跑跑也行。不过孙红这几天我已经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所以你还是自己先去吧!等她有空了我再让她陪你跑行不?”
魏花头把事儿弄得汤水不漏,邵林本来刚才憋屈的心却稍稍好受了些。邵林在心里说,这个老夫子,处事还真是圆滑呢!这一点可真是他邵林学习的榜样了。
不由得就想起出初刚上班分到共青团市委那一阵儿的情景口那时自己也是因为乍到单位里上班怀着一股子学生气以为单位就像大学一样说话随意彼此无所顾忌,说话办事便处处透着一股子“年轻”的味道,那次在团市委蔡诗琳书记面前不知深浅开了几句算是玩笑又不是玩笑的话,人家也不能说生气也不能说不生气,第二天就让团市委副书记找他谈了一个话,说你刚刚分配毕业还需要到基层去锻炼一下。于是邵林就到报社来当记者了。
哆过吃了这么多亏自个儿咋就不长进呢?
不过刚来报社工作时,邵林还真是觉得这工作挺不错的。全市二十多个乡镇,今天去这里明天跑那儿,一天不就写那一条两条消息吗?他邵林头脑里装着框框公式呢然后再到现场去捕捉一点儿信息,回去之后顶多赶上两个小时夜班再修饰一些新闻的语言,如今又不用拿笔写,用电脑一阵就敲出来啦!所以乍干上之后他还真觉得这工作倒蛮自在的。
可是时间长了邵林就开始觉得乏味了。别的不说,一年到头天天都是干这营生呢就像上了套拉碾的老牛,天天围着碾子转,自个儿想干点其它的事情也干不成呢!
乏味归乏味,毕竟是组织的安排,这工作人家安排了就得干不是?幸好报社里还有个孙红可以调节一下气氛。
这孙红看起来似乎比他小,可是真实年龄却比他要大一岁。孙红长得是小巧玲珑,论身条论模样都是个美人坯子,因此看上却倒也顺眼。这小丫头片子的最大优点是嘴甜,不管在报社还是在社会上采访,见了谁都叔叔长阿姨短的,因此孙红的人缘儿极好。
可就有一样,这孙红似乎与邵林上辈子犯着克呢!自邵林到报社后,因为一时不留意说了她一句“小丫头片儿”,孙红从此记在心里,当场就给他整出个“少林小子”来,而且从此对他喝三呼四,不是指使他去倒垃圾就是让他给办公室擦玻璃,有时工作上遇着不顺心的事了,还动不动对着他发一阵子脾气,似乎从来就没给过他哈好脸色看。
邵林有时就想,参加工作以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坏在自己这张嘴上。所以便有心克制自己改造自己,同时也想表现一下自己。所以孙红对着他发号施令时,他却在心里说不值得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较劲儿了。魏社长不让孙红去,邵林便只好自己去了。于是便打点行包坐上公共汽车上了路。
八月的天气绝对是毒热难耐的。
邵林感觉到这上午才不过八九点钟便开始热浪滚滚了。邵林心说这出门办事儿真是趟苦差事啊!要是孙红能跟自己来就好了,否则这一趟跑这么远去采访一个小老太太该多乏味啊!
从市里到金华镇有六十多里路,邵林在路上颇花费了一点儿时间。邵林坐车到金华镇驻地后,才知道吴家屯是金华镇最偏远的一个村子,据说那村子座落在一个废弃的老水库里,从镇上到吴家屯还要走二十多里呢!
作为市报社记者,邵林完全可以找当地党委政府的车给送一下的。可是他这个人的脾气性格是有一些特点的,他是属于那种崇尚天马行空
自由自在性格的人,无论到哪里都不喜欢张扬。他知道真要惊动人家党上委政府的话,别的不说,光是那一套客套话儿也得浪费不少时间。
邵林在镇上那小车站附近走走,他发现车站附近的三轮机动车不少,就随便找了一辆。邵林找的那辆三轮车车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人家请他上车后,主动问道:“哎,伙计,你要去哪儿啊?”
邵林说:“我到吴家屯找吴老太,同志你知道路吗?
“哎!你是找吴老太啊?你找她是去看病吧?”
“不是,我找她有别的事儿!”
车主打量了他一番,似乎觉察出他真不像去看病的,就没再多问,只是说到那里要八块钱。邵林心说八块钱倒也不便宜,再看看四周,都是色儿的机动三轮,估计这价格肯定很统一。于是便坐上去,那车主一下子就把后车门给别上了。
那汉子马上发动起三轮车来了,邵林一听到他发动起车来就后悔坐这种车了。这种三轮车一发动起来那发动机惊天动地地震响,仿佛要把手车架子给震塌了。尤其是车子要上路时,邵林眼见那三轮车先加大了油门,然后在原地拼命抖了几抖车身,便颤动着身子上路了。
那一路上的颠簸自不必说。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跋涉之后,道路两边的村庄便渐行渐疏,后来一直走了有十多里,邵林眼看着那三轮车过了道大坝,然后便进了一个小树林。等到穿过小树林之后,邵林便看见远处的那座小村落了。
“嗒!就那儿,那儿就是吴家屯。”三轮车主一边骑着车子一边回头对他示意道。
说这是小村落,从外面看上去也就是五六十户人家吧!邵林坐着车走近了才发现这村子自东至西不过七八排房子,南北方向上却只有一条街。
这果然是个小村子。
三轮车进了吴家屯之后,那三轮车主也不用打听,一直骑着三轮车走在一座四方的红砖门楼前停下。看样子这车主走这儿是走惯了的。
邵林下车付了钱,眼看着那车主掉头就回去了。
可能是听见了车响,门洞里突然出出来个二十来岁体态轻盈眉眼儿俊俏的姑娘。邵林见了却是一愣,心说这姑娘长的哈!真是长得跟那哈似的太好看了,虽然她穿了一套医生常穿的白大掛,可是却也难以遮掩住她本人的优美身段儿。
邵林暗暗就在心里给人家打起了分。邵林心说这姑娘不说在农村里,就是在城市里算起来也得给人家九十分以上吧?要谁不信的话就现场去看看好了。人家那脸蛋儿是玉白色里透着些红儿,那腮红是很自然的一抹粉红。那头发虽说不是眼下时兴的红的黄的,那黑发却真是如瀑布,用一根橡皮筋儿给扎梳了,那脑后似乎就挂着一只大马尾巴儿,平空便添了几分妩媚儿。
邵林左看右看,心说这可真称得上是黄土地里的长出的一只玉凤呢!
“你是来看病的吗?”那姑娘看着邵林就问。
邵林心说这姑娘咋说话也这么好听呢?看样子这一次采访是遇到好事儿了。邵林一时之间就觉得在报社时和在旅途中遇到的所有不快全都抛到爪哇国去了。
“噢!对不起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咱市报社的,我是专程来找这儿的吴医生,也就是社会上传说的吴老太了解点事情的。”
在这么漂亮的姑娘面前,邵林觉得自己说话嘴都有些笨拙。好奇怪呵!以前他可是从来就没有这样感觉的呵!
现在邵林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便急忙掏出工作证给人家看。邯姑娘接过他的工作证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却点点头似乎是做了肯定,立刻把工作证又还给了他。
“你真是报社的啊?”你叫邵林?噢,我看过你写的文章的,你稿子写的挺不错的,尤其是副刊上那些散文我觉得你真写的挺美的。”
耶姑娘落落大方地竞看着邵林笑了口两个人一时就进了院子。邵林似乎觉得自己一下子跟那姑娘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你还经常看报啊”你真看过我写的东西吗”其实我那是瞎写的,你知道的写东西其实不难的,没准你要干我们这行你也能写出来。”
邵林直到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儿有些多了。他心里就奇怪,怪了呵!以前只有跟孙红有过这么多的话儿,现在他咋见着人家也这样了?
“瞎写还写那么好啊”你一定是科班毕业的吧?”那姑娘明亮的眼睛忽闪了一下,笑着对邵林道。
“嗯!我在省大学里上过四年。哎,你是这儿的吗?我该咋称呼您呢?”
“我是啊!怎么看着不像吗?其实吴老太是我奶奶。我叫吴秋月,您要觉着合适就叫我秋月吧!哎,你先进来吧咱有事情到屋里说不行吗?”
那姑娘一边自我介绍着一边领着邵林进了屋。
两个人只是交流了几句话,邵林便觉得与秋月姑娘似乎有一种心灵上的感应,
邵林现在跟着吴秋月姑娘穿过门楼进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