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杰是东浦村长大的娃,大学毕业,不顾父母反对,决定回乡创业,欲承包惠德农产品有限公司的菌菇房。
夏杰回家跟爹娘商议这件事时,娘只会叹气,爹一个劲的骂娘:侍弄地还用花钱上大学啊。
爹在天井用锄头戳着地“突突”冒火星,我和你娘弯腰撅腚地侍弄大半辈子地,才侍弄出来个大学生,图的是在城里找个体面的工作。
你看,你看看人家村东王家的闺女荷花,大学毕业在惠德上班,当了技术员,白白净净的,月月有工资,旱涝保收,你非要下来自己当个单干户。养了这么个没出息的狗杂种。
你还敢学人家惠德农产品有限公司老总张恩勤,什么惠及大众,润泽一方啊,你这个毛孩子自己还没把自己润泽过来呢。你还走人家什么惠德模式,一个刚毕业的小屁孩瞎折腾啥,有地折不上房子哦。
大学生是吃国家粮的啊,是国家人啊,怎么现在就不稀罕了呢,世道变了,世道真的变了。爹把锄头往墙角一闯,点上一支烟蹲下“吧嗒”着。
真是造孽啊,怎么养了这么个孽种啊。
跟你爹一样的倔驴,既然不去城里工作,明天就去灵芝村相亲,早结婚早抱孙子,媒人来过几次了。娘说。
不去,什么年代了还有媒人。夏杰一摔门就出去了,他心中早有意中人了。
2
东浦这地方,说不清胶河水在这里流淌了多少年,道不明没尾巴老李的传说在这里传了多少遍。几百年前,这里是一片沼泽,一片汪洋,东浦荷香蜚声一方。
这里过去曾是商业兴旺之地,南来北往的人络绎不绝。商铺、码头、酒楼、戏楼、寺庙教堂林立,小商小贩,达官贵人聚首的地方。
现在,尽管蒲苇没了,荷花不再飘香,但古老的的传说还一直传,黑黝黝的土地一攒出油,全是金针菇房、香菇房和菌菇生产示范园,一片一片的,蔚为壮观。与东北乡红高粱遥相辉映,成为方圆几百里的一道迷人的土地风景线,激荡着文人墨客的心潮。
那些红高粱都是莫言的一根根记忆,而这些菌菇示范园都是惠德农产品有限公司的菌子产品基地,是百姓实实在在的菜篮子。金针菇清香扑鼻而且味道鲜美,深受百姓喜爱。
惠德就在东浦村旁边,夏杰来实习的时候,一下子被这里的厂貌和管理模式征服。慢慢了解到惠德成立菌菇专业合作社,全程提供技术指导,免费为合作社社员运送生产菌菇种,最大限度保护种植业户的利益,实现企业与基地与农户优势互补和利益共享。
惠德的蕈菇,菜中珍品,其品质和精神与东浦的历史渊源是分不开的。
现在,东浦流传着这么个歌谣:古为八景一,今朝菇蕈植。东浦开新篇,胶河润福地。文源东北乡,颐养接地气。神笔绘宏图,聚贤名乡里。
惠德就在这些文化底蕴里熏染着,把金针菇、香菇、速冻蔬菜经营的红红火火。
夏杰知道这些后,大学一毕业,就下决心承包惠德产菇房,他的这个想法得到张恩勤的支持。
张恩勤拍着夏杰的肩膀说,大学生回乡创业,是好事嘛!我和公司大力支持。
3
夏杰的意中人就是荷花,两人的感情在地下风调雨顺地进展着。两人一个村的,青梅竹马,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同学,大学尽管不是同一个院校,然而他们毕业前相约来到惠德实习。
如果荷花娘知道自己的闺女跟夏杰这个黑不溜秋的折腾鬼,既不着调又不安分守己的败家子好,还不得翻了天啊。
为了这个产菇房,夏杰亲戚同学借了一个遍,还到银行贷了5万元,你看这么穷折腾,大学毕业还没挣到一分钱就拉下一腚饥荒,谁家的闺女敢嫁这般不过日子的主。
就是让鲜花样细嫩的荷花烂在家里也不嫁他那样的穷种。荷花娘扭着嘴说。
荷花农业大学毕业在惠德就业,当了一名技术员,夏杰却要自己创业。当然,荷花也是支持夏杰的,要不她下班后就不天天往产菇房跑了。这里,就像一块磁石一样吸住了她。
这下,把个荷花娘着急上火的,天天大老远的朝着产菇房喊:荷花!荷花-----荷花娘想把荷花嫁到城里去享福。
每当娘喊,荷花就麻利地骑上电动车,抄小路,一溜风不见人影了。
夏杰这些日子忙得昏头转向,刚栽植上菌棒,马虎不得,夜里经常不回家,直接在产菇房旁边的活动板房里睡。
为承包产菇房这件事,爹娘背后不知吵吵过多少回,娘甚至寻死寻活的。尽管娘跟爹一样一万个不赞同,她还是背着爹偷偷拿出家里的所有积蓄,全部让儿子押在了这个产菇房上。
他要在这片热土大干一番,在家乡干出一番事业,实现他的创业梦。
他要干出个样子给爹娘看看,他们的儿子也是条汉子。娘成天为他担心,万一有个闪失,我看娘就崩溃了。
当然,也给荷花看看,她没有选错人,他夏杰不是孬种。
一想起荷花,夏杰眼睛立马出现菌菇初冒头样的柔情,这柔情,轻柔地触摸着他的心口,暖暖的,使他红黑的脸庞萌生出菌丝样的幸福感。荷花每天下班回家路过,顺便过来看看,给产菇房注入了勃勃生机。
夏杰就盼着荷花天天来,只要荷花的影子一出现,夏杰就像绽放的蘑菇一样灿烂,跟荷花一起在产菇房里转转,指指点点的,再黏糊一会儿,每每一眨眼就夕阳夕落了。
荷花布满雀斑的地瓜蛋脸,零星镶嵌着几颗青春美丽痘,可在夏杰眼里,比西施还美。她不是百合花,但比百合花还纯洁,她不是牡丹花,但有着牡丹花的国色天香,她是世界上最妩媚的女孩。
菇房刚栽植上菌棒,一个个菌棒都好似刚从他肚子里出生的孩子,那个兴奋那个激动啊。然而,他脸上增添了些许严禁和神圣。
压力不小啊。尽管,理论背的烂熟,实习期间也感觉轻车熟路。毕竟,独自栽植,独自担当,就像大姑娘生孩子,还是头一回。
栽植菌种棒这天,荷花在产菇房跟踪了一天,一直到天擦黑两人才歇手。夏杰爱怜地看了看荷花,荷花满脸泥土,跟小花猫似的,他看看荷花的脸就笑,看看荷花就笑。
荷花瞅了他一眼,他顶着满脸的泥土,跟泥猴子似的,“扑哧”也笑了。
夏杰一下子抱住荷花的小蛮腰,还笑不笑啊你,手不经意地触到荷花的酥胸,一股热流簌簌流变全身,荷花不由娇喘起来。
“今天是个好日子。”夏杰的嘴触到荷花的耳根说。
“嗯,值得纪念的日子,金针菇在你的精心呵护下开始发芽了。”
“今晚你我也一起发芽吧。”夏杰说。
荷花的脸红到耳根,羞涩地藏到夏杰宽阔的怀里。夏杰低头寻找这红红的圣火般的脸庞,热血直往上涌,撞击着胸口一起一伏,泪涌眼眶。
蕈菇房温度适宜,湿度适中,仿佛听到金针菇“嗞嗞”拔节的声音,合着吟吟哝哝的呢喃,像远古的箫声隐隐传来,伴着细碎的喘息,在这个丰满的深秋黄昏里,愉悦的欢歌,青春绽放。
4
想想跟荷花天天在一起,夏杰不由抿嘴一笑。荷花跟娘谎称加班住在公司宿舍,这几天,在金针菇房彻夜不归。
再看看这产菇房,爹娘如果看到这些白花花的金针菇苗,苦瓜脸一定舒展开来,他夏杰不是二郎八担的败家子。这些娇弱的金针菇苗都是金线银线哎。
村里人路过产菇房就问:“何时吃到金针菇啊?”
“疯快。”
夏杰眼瞅着金针菇就要收割,小康日子在望,打算着如何把荷花娶了过来,心里就美滋滋的。
这天,本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傍晚起了风,风夹杂着树叶“呼呼”的就要掀翻了天,这场风是冷空气来临的预兆。夏杰送荷花早早回了家。
夜已深,“哗哗”下起了大雨,雨点拍打着房顶稀里哗啦的,拍的夏杰的胸口一紧一紧。
夏杰不放心,披上雨披在金针菇房外转了一圈,看也没事刚要进小屋睡觉,突然,“咔嚓”一声响,产菇房西北角那棵梧桐树,一根碗口粗的树枝折断,眼看着就砸在产菇房顶上。
夏杰本来想杀掉这棵粗壮的梧桐树,不是传说梧桐树能招来金凤凰嘛,就没杀。这下可好,金凤凰没来,灾难来了。
这时,夏杰爹和娘湿淋淋的从黑夜里冒出来,爹还扛着一张铁锨,娘怀里抱着薄膜。夏杰心头一热,他心里慌乱的正没底,还是爹娘好啊。
夏杰娘看到产菇房角压着一块粗树枝,一腚坐在地上哭嚎。这声哭,不是泼妇耍赖那声撒泼,不是逝去亲人那种凄伤,这声哭,是一种心中的希望失去了念想,一种绝望的哭。
没有指望了,家里全部钱都花在产菇房上,银行还有贷款,说没了就没了,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
产菇房漏雨可就麻烦了。夏杰赶紧找来草席子,他爹从她娘怀里拽出薄膜,大喊:嚎什么啊,赶紧搭把手,拿着手电筒啊。娘的哭嚎声一下子斩住,赶紧爬起来,浑身拖泥带水的。
一家子七手八脚把变了形的房顶一角盖好。
夏杰和爹拿着手电筒在产菇房转了一圈,看没什么大碍,雨也小了,夏杰安抚着爹和娘回家,自己和衣躺在床上。
唉,这该死的狂风暴雨,该死的大树,钱本来就缺手,这房顶到哪去整毛毛整修啊。
天一放亮,夏杰刚爬起来,惠德的人就来了,张恩勤安排人过来看看夏杰这边的情况。
来人看了一圈后,电话跟张恩勤汇报了灾情,张恩勤指示先请人把房顶修理好,冷空气就要来了,现在当务之急恢复生产要紧。
夏杰心头一热,鼻子一阵发酸。他回乡创业,不是孤身一人,身后惠德一直关注着他。
不远处,荷花骑着电动车风驰电掣般地飞来。
夏杰朝她挥着手:慢点慢点……
这段时间,夏杰瘦了一圈,脸黑里透红,深沉了不少。但,小眼睛一直忽闪着聪慧的光芒,几茬金针菇都长势喜人,让他绷紧的心松弛下来,他的心有了实底,这个致富路真的走对了。
金针菇一茬又一茬,夏杰缺人手,爹和娘把土地流转了,也过来帮工。
荷花娘把荷花盯得不那么紧了,时而不时的催荷花过来给夏杰送野菜包子、小豆腐之类的小吃,还嘱咐荷花勤过来技术指导。
白花花的金针菇芬芳怒放,东浦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