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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S市有一条金融街,濒临大海。风景如画。各家银行、证券公司、保险公司、信托投资公司集中于此,构成S市经济领域的中枢神经。殖民地时代的洋房,新建的银光闪闪的摩天大厦沿海岸屹立,仿佛一群华贵的巨人在海边聚会。

崔瀚洋二十岁跳离红星木钟厂,在一家保险公司当推销员。他徘徊于金融街总会产生一种感觉:自己全身的血脉天生与这条街连结在一起。说到底,金融街本身就是一根动脉,动脉里流的不是血,而是黄金!崔瀚洋能清晰地感到它的跳动。

深夜,崔瀚洋如入无人之境,使劲甩着手在金融街上走。海风吹乱他的头发,他的细高挑身材在路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他向一座座大厦挥拳跺脚,发出自己的誓言:我要做中国的巴菲特、索罗斯,总有一天,我会征服你们。

华贵的巨人们默默地注视着他,仿佛在掂量这狂小伙子的份量。

崔瀚洋很快展示出才华。他以一种奇怪的方法判断股票走势:算卦。他常常蹲在金泰证券公司石台阶上,周围挤着一堆股民,伸长脖颈,看他摇钱算卦。他说哪只股票要涨,准涨;说哪只股票要跌,准跌。股民们叫他神奇小子,名声传得很快。许多人都来找他算,当然也有代价:他们得买神奇小子的保险。

其实,崔瀚洋不是算命先生。每天夜里,他钻在地下室读各种投资书刊,刻苦研究。他把自己绘制的股票走势图铺在地上,打着赤膊,趴在图上嗅,象一条狗嗅猎物的踪迹。他果然抓住了猎物,庄家的动向从来躲不过他的眼睛。然后,他以算卦的方式将研究成果传达给股民们,卖一些保险,博一片喝彩,自己也有了成就感。

崔瀚洋的行为引起一位大人物的注意。一日,有人拍拍他肩膀,将他领到金泰证券公司超级大户室,结识了南方来的大老板黄旭。黄旭聘请崔瀚洋当操盘手,动用上亿资金炒一只小盘股。此役大胜,崔瀚洋获得丰厚的报酬,挖到人生第一桶金。从此,崔瀚洋扬帆破浪,步步登高。他涉足期货领域,炒国债,炒咖啡,百战百胜,暴利惊人!神奇小子一跃成为金融街上的重量级人物。

直到有一天,他在炒作红星股票的关键时刻,遭到合伙人的暗算,一跟斗从云端栽下来,不得不离开金融街。而坑害他的人,正是最初提携他的黄旭……

往事如烟。今天崔瀚洋随卢燕红重返金融街,心情难免激动。走近久违的北海期货公司,崔瀚洋胸中涌起一种亲切感。电梯升至金融大厦三十层楼,他随卢燕红走进公司营业大厅。从宽阔的玻璃窗向外眺望,辽阔的大海豁然展现。星星点点的岛屿犹如棋子,散布在连接天际的棋盘上。崔瀚洋环抱双臂,眯缝着眼睛,在窗前久久站立……

营业大厅显得冷清,与炒咖啡时相比,客户少了许多。卢燕红告诉他,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公司大力发展网上交易,现在大多数客户都在自己家的电脑前下单。别看人少,交易量比过去翻了几番。她一边说,一边领崔瀚洋参观主机房、信息部、结算部……员工们纷纷向卢燕红打招呼,她则把崔瀚洋推到大家面前,以夸耀的口吻介绍:认识一下吧,他就是神奇小子崔瀚洋!

卢燕红的真诚、热情很使崔瀚洋感动,他主动问起新兴投资公司的情况。卢燕红领他走进一间椭圆型办公室,屋中央有一座岛状工作台,一圈新电脑都已安好。屋子一角隔出一间玻璃房,挂着经理室的铜牌,里面的办公设施也已置办齐全。卢燕红一摆手,说:这儿就是新兴投资公司,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卢燕红拉崔瀚洋走进玻璃小屋,将他推到大班椅上坐好。我们有一个新的客户群,卢燕红说,大多是企业经理,他们掌握着雄厚的资金,需要有人帮他们投资理财。不同的老板有不同的需求:张三谨慎,只要得到高于利息的报酬就行,但他绝不肯承担风险;李四大胆,敢和你二八分成;王五既大胆又谨慎,愿意和你共享利润、共担风险……北海期货公司只是一家经纪公司,无法满足这些客户的要求。所以,新兴投资公司就应运而生了。我想请你来扛大旗,你是独立法人,你与这些企业家打交道,根据他们的要求签定各种合同,制定不同的投资方案。你投资,你收益,你也承担风险。当然,你的行为要合法。我们有权监督新兴投资公司的业务活动,并收取管理费、经纪费。总而言之,这家公司在期货界是创新的尝试,我想你也能预见到,它开张后一定会生意兴隆!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接过这面大旗?

崔瀚洋思忖着,刚想说话,说看见一条壮汉风风火火地闯进椭圆型办公室。

嘿嘿,卢总,你躲在这里呀!他朗声笑着,拉开玻璃门,玻璃小屋顿时挤得满满当当。我的大豆怎么样了?再买一千手行不行?

你问他,卢燕红笑着指向崔瀚洋。这是我给你们请来的总经理,神奇小子崔瀚洋。怎么样,听没听说过这位人物?

大汉热情地伸出双手,握得崔瀚洋指关节疼。他用浓重的东北口音说道:你的大名如雷贯耳,相见恨晚啊!卢总经常说你炒咖啡的故事,真神了!我就想,啥时候能请出你来帮我们炒大豆,那才棒呢!我姓彭,叫彭程万。鹏程万里,去掉一个里字。我这名有点怪对吧?也好记。今后咱们就是兄弟。

崔瀚洋立刻喜欢上这条东北汉子,他的热情爽朗富有感染力。卢燕红在旁补充介绍:彭程万是海龙油脂集团的总经理,年加工大豆达百万吨,市场上走俏的“海龙”牌色拉油就是他们的主打产品。彭总精通期货业务,利用大豆合约套期保值,做得非常成功。彭程万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打开桌上的电脑说:得了,别班门弄斧了,咱们还是看看大豆行情吧!

崔瀚洋对彭程万有一种好奇心。在这个行当里,他所接触的人基本都是投机客,象彭程万这样一位大型企业的老总,究竟如何在期货市场活动呢?他侧脸看看彭总,只见他一脸严肃,嘴里低声嘀咕:还跌,还跌……

崔瀚洋忍不住问:你是做多呢,还是做空?

卢燕红明白崔瀚洋心中的疑团,笑着说:彭总上个月在美国买了一船大豆,万吨巨轮横穿太平洋至少要一个月,他担心大豆价格下跌,船靠了岸就亏本,择机卖空三千手三月份大豆合约。这一个多月大豆果然暴跌二百多点,那一船美国大豆亏了,但彭总在期货市场赚得一千万元的利润,足以弥补豆价波动给企业带来的损失。

崔瀚洋忍不住赞叹:妙哇!这样炒期货真有意思。

彭程万敲敲键盘,调出大豆一泻千里的走势图,对崔瀚洋说:大豆跌得不象话,两千元大关也破了,实在过份。再跌,跌到1950元一吨的价格,我们海龙集团全盘接单,明年一百万吨大豆原料就全部从期货市场买进。卢总,你看他们交得出那么多大豆吗?

卢燕红笑道:你呀,想把空头投机客一网打尽。不过你真要动手,态势反转,他们就会斩掉空头头寸,追随你做多头了。瀚洋,近来大豆期货特别活跃,大量游资参与炒作,这就为生产企业套期保值提供了条件。这可是期市新特点,与前几年空对空地爆炒咖啡大不一样。

崔瀚洋诚恳地说:我真觉得自己要从头学起。彭总,既然咱俩交了朋友,你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个机会:让我深入海龙集团考察学习呢?

彭程万一把握住崔瀚洋的手,用力摇晃:热烈欢迎,待会儿咱俩就坐车去厂里看看!

崔瀚洋忍住疼痛,又提出一个请求:还有,我们的新兴投资公司要搞股份制,我恳请彭总入股,参加我们的队伍……

彭程万一高兴,握手握得更加热情:太好了,咱们取长补短,准能成为大赢家。

卢燕红急忙插话:我也有一个请求:彭总,请你先松开手吧。

彭程万手一松,崔瀚洋抖着手腕嘘溜嘘溜转圈。三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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