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终还是查无可查,柴荣下旨以服侍不周为由,将庆宁宫众人都撵去了浣衣局做苦力。将病愈的雪乍接到了昆玉殿中安住,封为秦妃。朝中仍有上奏反对此事者,被柴荣狠狠驳斥了回去。又寻了个不敬太后的理由,停了中宫笺表一个月。如此,后宫之中,便无人再敢拿此事做题。
赵匡胤私下与解忧谈论此事时,形容柴荣的心情犹如刚得了一对极精巧的瓷碗,还没等细细把玩,竟然被人摔了一只,剩下那一个便定要不计代价的保护好。“更何况,在宫中公然下毒,犯了大忌讳。今天可以毒害一个娘子,明天谁知道是不是中宫?甚至是陛下。偏偏出了这等事,太医还一味地想瞒着。这些权贵重臣们太跋扈了,做事不留余地。不过这样也好,无论是谁干的,终归能让陛下下定决心,节制他们的权势了。”
然而解忧却不这么认为,表面上,杜秦二人中毒,像是一场阖宫而为的闹剧,目的是为了将诛杀这两个异类。但她直觉却更愿相信这不过是秦雪乍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她们身处困局之中,如何漂亮地在宫中突围应当是这些日子来苦心思虑的事情。她们没有位分,对宫中任何一位娘娘的地位只是有潜在的威胁而已,根本冒着风险去害她们的地步,至于阖宫同谋更是说不上的事。她也不相信这些各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们能够齐心一致地去做这么一件事。但如果毒是自己下的,一切就简单了。或者再更进一步想,他们两人到开封后所发生的一切,从惊艳全场,到百官上书反对,再到暂居别宫,其实在出发前,都并不难预测到。换句话说,如果南唐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安排两人的命运,一个只是作为另一个人突围工具的话,也是完全可以解释得通的,毕竟亡国的美人计,一个便够了,再多也不过是累赘。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魅人心魄的女子都不是天生而成的,心底必定藏着巨大的伤痛。”
赵匡胤沉思了许久,淡淡的愁云在他的眉间聚起,像是笼上了一层青烟,最后低声道:“不能不说,你的推断是很有可能的。但如今雪乍也受了伤,备受怜爱,无人敢再多言半句,更何况这又是死无对证的事。”说完,他又陷入了无穷的沉思之中,“若南唐以一女子的代价,成功挑起了大周内廷的分裂,那倒不可小瞧。”
无论怎样,登上妃位的雪乍一时间宠冠六宫,虽是孤立无援,但有了皇帝的宠爱,什么都会慢慢来的,而这等待的时间甚至比料想还要快许多。帝王的宠爱到了极致,便与寻常男人亦无二致,便是慌不迭地财富赠与。开始是倾山倒海的赏赐搬到了昆玉殿,接着,搁置了数年的宫苑修建工程也重新被提了出来。柴荣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在延福宫以西,扩建一块新的宫院。这边民宅较少,只有前朝老国舅郭曹的一片私地,便寻了个借口宣郭曹入宫商量此事,愿以城外琼山北麓的一片皇家私地与他相换。郭曹已经年近七旬,身体骨一向康健,但入宫回家后,当夜,突发急风,口涎数尺,不能言语。柴荣知道这不过是倚老卖老的招数,再逼迫,便会有“为博美人一笑,逼死朝中重臣”的结果,只好悻悻作罢。希望在北边的迎阳门外圈出一片土地。
从迎阳门到正北的拱宸门,紧贴着皇城根,是开封府最奇葩的所在。别的地方,能挨着皇家宫墙住的,非富即贵,不是历代公卿的朝廷重臣,便是镇守一方的节度使别院。偏偏这块地方,混集了三教九流、地痞无赖。这些人,从唐末至今,祖上或与社稷多少有些功勋,封得了一星半点的爵位官职,到了这一代,统统没落了。整日死守着祖上荫承下来的一间宅子,领着朝廷微薄的薪俸,不无正业、跑马遛狗,也不至于能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一谈移居别处,便撒泼打滚,无赖招数使尽,成为多年来营造局的心头病。
如今,柴荣下定决心要扩建皇苑,便令宰相范质亲自督办。范质今年五十三岁,鹤发童颜、老奸巨猾,将这等得罪人且极难办好的差事辞了几次,惹得柴荣大为不满,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他担任整个扩建工程的总纲当,但由于体力不济,诸事缠身,具体督办的副职拟由赵匡胤的三弟、国子监监生赵匡义担任。
柴荣思虑片刻,他清楚范质想将赵匡胤拉下水的心思,想到赵匡胤办事周全的性格,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便在范质的奏章上用朱笔批了一个大大的“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