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内到处都是污水,蛇虫鼠蚁四处游窜,滴滴答答的水声终年不停歇,卿良玉便是被关在这里,那人砍了她的双臂,抽了她的脚筋,让人用两根铁链从她的肩胛穿过琵琶骨,将她以跪姿牢牢地钉在墙上,开始时肌肉抽搐也疼痛如扒筋抽骨,现在倒是习以为常了。
只见她双目瞎烂犹如黑洞,皮肉被蛇鼠终日撕咬至溃烂,浑身散发着恶臭,没有一处好肉,整个人像一具骷髅般,了无生机。
整日里,除了疼就是痛,开始是心痛,然后就是身上的痛。卿良玉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只知道隔一两天便会有一个看守的人过来,撬开她的嘴,给她喂下一些馊掉的、或者掺杂了石头砂砾的食物,让她生不得,死不了。
卿良玉的意识有些模糊,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或许不久之后,她就能彻底的昏迷过去,然后不知不觉间停止呼吸,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几天之后,送饭的守卫会发现她死了,然后报给那个人,那人会皱着眉头呵斥:“找晦气是不是,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然后她就会被人用草裹住,扔进乱葬岗,变成一具腐尸,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卿良玉想着,死了也好,可是……她不甘心啊!
如果,如果自己聪明些,看清楚身边的人。
如果,如果自己能守住自己的心……
如果,如果自己没有改姓为“卿”。
当然,这世间很少有人清楚,右相卿然有一个女儿,是他酒醉后和大夫人身边的洗脚丫头一夜迷情后的产物,生于七月,因算命先生一句此女生在了凶月,命极硬,尤主克父克兄,卿然便命人将此女装进篮子,带到偏远点儿的乡村,找户人家养着。可惜老爷的态度在那儿,下面的人哪能尽心?领了银子后直接将篮子扔在路边了事。
后来这位金枝玉叶怎么样了,曾良玉不知道,反正就是有一天,几个人神神秘秘地找到他们破败的家,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们去府上做千金小姐,富贵一生。
她自然是同意了。
走的那天还念着将来就有银子了给阿爹买药,再给弟弟们请先生学字,还得给姐姐置办嫁妆,然后给妹妹换一套新衣服,说不定还能送给哥哥一把绝世好剑……
曾良玉原来那一家人,一共有六个,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被瘸腿曾收留后,按照大小排序。大家都管瘸腿曾叫“阿爹”,平日里也像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那般处着,虽说日子过的十分穷苦,但好歹晚上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所以,被相府的人带走后,良玉的快乐的,她恨不得马上成为相府小姐,然后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可是她刚踏进相府没多久,一场大火悄无声息吞噬了一切,瘸腿阿爹,大哥,姐姐,弟弟妹妹,所有人都走的干干净净,让她彻底没了退路,只得充当十几年前“被抢”的二小姐,替“姐姐”嫁给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她改“曾”为“卿”,如父亲所愿,入三皇子府,一心一意扶持夫君,为他排忧解难并诞下男丁紫宸,牺牲自己一切去成全他的帝王路。
再后来呢?她陪着他走了六年,谁没想到这个最不受宠的皇子真的登上了帝位,却在第一时间接了“姐姐”入宫,冠以万千宠爱,给自己留下一枚皇后印鉴和一个冰冷的宫殿。
还记得那日,她一个人跪坐在地,抱着紫宸冰冷的尸体哭到泪干之际,一群宫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宫殿,不由分说地将她拖到尉迟烈的面前。
尉迟烈原本就深邃的眸子寒光凛凛,目光利如刀刃,“贱妇,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时候,良玉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整个人还沉浸在丧子之痛里面,听到问话后,也只是满心凄楚地摇头。
能说什么?即使有说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要说,是有人害死了紫宸?不会有人信的,所有人都只当他是不小心跌落进池塘,然后受了凉,身子骨弱,没能熬过去。
尉迟烈也不会信的,废后的诏书早就写好了,只差印鉴。他把它放在平日里处理公务的案头上,卿良玉看见过一次,只可惜当时她太过震惊,没有注意废后诏书下面,是盖了印章的,册封姐姐卿向暖为贵妃的诏书,要不然,也不至于此。
走神间,胸口突然一阵闷痛,却是尉迟烈一脚踹在她的心口,这一脚,实打实的,毫不留情。
卿良玉一个没忍住,呕出了血,血迹沾到尉迟烈的靴子上,更加惹来他嫌恶的目光:“卿氏,我没想到你是如此恶毒之人!竟然连自己的姐姐也不放过!这般恶妇,朕绝对不会放过你!朕要你日日受苦,生不如死!”
她按着心口,那里让她疼的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唯一的孩子不明不白的死了,他竟然连一个眼神、一句问候也没有吗?可怜的紫宸。
四周静默无声,只有太监絮絮宣旨,剜心之语下,所有的意念在脑中冲撞,最后只剩下苍白。
之后,卿良玉居住的孜阳宫被封锁,里面若干人等全部受刑,参与执刑的都是宫里的老奴才,他们最会掌握力道,什么刑如何弄最折腾人,简直了如指掌。他们先是用帕子堵住宫女的嘴巴,再把它们缝住,挨个刖刑(即削掉膝盖骨),再将绣花针插进她们的十指,最后放在木板上乱打。
那一晚上,孜阳宫外没有任何异样,孜阳宫内,血雨腥风。
没有一个人挨过子时。
除了废后卿良玉。——尉迟烈发了指令不让她死,他要日日折磨她。
后来,在辗转中,卿良玉终于知道了尉迟烈震怒的原因:在紫宸去世的那天,卿向暖在御花园游玩,结果被一条突然出现的青蛇惊到,一个踉跄摔到了石阶上,回寝宫之后才觉得人不舒服,尤其是肚子,急昭御医,可是御医都去了孜阳宫,耽搁之下,卿向暖肚子里面,还不为人知道的孩子便没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卿良玉在万分狼藉的孜阳宫狂笑不止,“人在做,天在看,天在看哪!老天爷你有眼……”
杖责后,尉迟烈下旨砍了她的双臂,削掉她的膝盖骨,抽去她的脚筋,用两根铁链从她的肩胛一直穿过琵琶骨,再牢牢地钉在地牢的南墙上,使她保持对着贵妃卿向暖的宫殿正跪的姿势,以示赎罪。
多么的耻辱,清脆的佩环声响一如最初叮叮当当,那人耀眼的华彩仿佛盖过世间所有灯火,然后世界一片黑暗。
世界没变,因为痛彻心扉的呐喊声压根儿没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