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寒峰已经冥想了一个下午,他的精神力越发的庞大了,单单是那种最简单的辅散已经可以扩散道他周身五六步左右的距离,在这五六步之中所有的一切都纤毫毕现的映照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一般的三阶灵术对他来说已经消耗不了多少吟唱的时间了。
寒峰心里有些庆幸,若不是那一日复制了蛮九的幻术让他度过了那个幻劫,只怕还远远不是千枫林的对手,而于他自己而言,越是进步,越是变强,也越能体会到想千枫林、水画这些人的强悍之处。如今想来,比赛刚开始的时候自己不过中级灵徒的修为还想要夺得冠军,实在太过异想天开。不过到现在,寒峰已经信心满满,他的实力已经足以和最顶尖的同龄人一战,他已经不需要使诈来获得胜利了。
月色如水,但并不是特别的明亮,也正是在这等夜空之中星光才显得特别的闪烁,天空之上没有一丝云彩,天地之间都显得清澈透亮。寒峰抬头看天,一下子想到了他在韩家庄的时候,他经常会和其他小伙伴躺在茅草屋顶上看着星空发呆。
寒峰看到星宿,星宿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长袍上有点点银色的星光点缀,映射着天上的星辉,显得有些别样的诡秘和玄奥,寒峰终于发现,在星光下,这世上可能没有一个人比星宿更独特了,现在就算这操场上有一万个人,而他在百步之外也会一眼将星宿找到。
靠的近了,他发现星宿的双眼之中有一挂银河。
“你来了。”
寒峰点了点头,星宿没有说话,他伸手从他身上那个长长的星光法袍之中摸出来一把银色的细沙,在操场上一点点的洒落开,银色的细沙很是细密,在星光下一闪一闪倒真的宛若一颗颗星辰一般。星宿撒的很仔细,脚下走出一个复杂而玄奥的路线,那银色的细沙也跟在他的脚步后面洒落出来一个玄奇的图案。
星宿并不喜欢多话,他仔仔细细的将地上那个图案洒落成型,然后又左右查看,过了许久才直起腰来,指了指那个图案的中心,道:
“你进去盘坐在中间,心中不停的默念你父母亲,不要有其他杂念。”
寒峰看了看星宿,星空之下,他的瞳仁闪亮,但是其中星星点点的真的有一条银河。他没有多想,按照星宿的说法走进那个闪烁着星光的阵法之中,盘坐在了其中,摒除了杂念,一心想着他那从来不曾在他的记忆之中出现过的父母,这时他才发现,父母在他的脑海之中只有一个符号,没有形象,没有声音,也没有气味,只是一个单调到不能再单调的符号,而能供他想念的,也只有这么一个符号,仅此而已。
星宿手站在寒峰的面前,一阵阵灿烂的星光从他的双眸之中闪烁了出来,他抬头仰望星空,无穷无尽密密麻麻的星星若隐若现,星空中的银河似乎从时间和空间的最远处流淌而来,又静静的流向时间和空间的无穷之远处。银河的两岸有闪亮的、暗淡的星光点缀,一眼看去,有的星光似乎得享了永恒,有的却在一瞬间湮灭,消失,成了刹那。
星宿静静的站在星空下,双眼之中的星光明灭,似乎闪烁了古今未来。
过了许久,他眼中的星光散去,看向寒峰,道:
“你准确的生辰知道么?”
寒峰刚要说,才想起白日里荀老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遂按照荀老告诉给他的话推算了一下,告诉星宿。
星宿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星空,道:
“你撒谎了,或者有人对你撒谎了。”
寒峰不解,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记得的生日是正确的还是荀老告诉他的是正确的。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星宿沉思了许久才道。
“什么?”
“有人将你的命星隐藏,更改了前路,所以我找不到你的命星,也没有人能找得到。”星宿道。
“什么意思?”寒峰道。
“白日里比赛的时候你并不是依靠那个吊坠来隔绝天机,避过我的占卜的,虽然你带上那个东西我也无法占卜到,但那是不一样的。就好像我既没有办法推到一座山,也没有办法推到一堵墙,但是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你的天机和命星是被山挡住了,而不是墙。”星宿道。
“我看着占卜的时候你的天机被遮蔽,我用的是卜卦之术,当时以为你的修为太高,我自己修为不到所致。其实我最擅长的是占星,一个占星师寻找命星是最基本的,甚至连通晓一点占星之术的普通人都可以轻易地找到哪怕最强大的人的命星。占星之难不在于寻找命星,而在与推测星路,但是我连你的命星都找不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寒峰摇了摇头,星宿灿灿的目光看向寒峰,道:
“有人以无上伟力将你的命星拖出了天道轮回,从此不再受天道之约束。”
寒峰忽然感觉有些好笑,道:
“那岂不是说我永生不死?”
星宿没笑,居然没有否认,认真的看着寒峰道:
“也可能随时都会死,甚至,你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寒峰忽然有些意兴索然,从法阵上站起身来,星宿大手一挥,地上的银沙自行飞起,落入了他的手掌之中。
“无论如何,今夜麻烦你这么许多,以后我会想办法还你这个人情的。”寒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星宿道。
星宿身上的星光法袍光芒一闪,转瞬消失,他又变成了那种最普通最不起眼的模样。
“你觉得占卜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么?”星宿的声音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寒峰在星月之光下看着星宿,突然觉得此刻的星宿倒是真正的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他笑道:
“很好玩啊,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给自己占卜,但是……”说道这里他忽然闭上了嘴,看着星宿,他明白星宿想说什么了。
加入占卜真的到了一定程度,他身边的每个人,每个朋友在他的面前都不会有丝毫的秘密,不禁过去的不会有秘密,就连将来也不会任何秘密。每个人都想知晓更多的事情,都希望对自己的朋友、亲人更加的了解,但是到了那种程度,真的是一件好事么?
星宿笑了笑,他在星空下的笑显得特别干净,道:
“我以前是没有朋友的,现在,我没办法知晓你的一切,所以,交个朋友吧。”
星宿伸出一只手。
寒峰笑了笑,握住了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我现在开始同情你了。”
安静的操场上忽然响起了二人的哈哈大笑。
“对了,你真的可以为自己占卜么?”寒峰边走边问星宿道。
“不能,无论多么厉害的占星师都没办法为自己占卜,哦,对了,所谓占卜只是你们外行人的说法。占卜是占星和卜卦的合成,我平时他们对敌的时候用的是卜卦术,卜卦也不是每一中卜卦很简单的,就像你们灵术者灵术用多了,心念一动一个灵术就用出来了。但是占星是一件非常庄严的事情,一点都不能马虎。”星宿对寒峰解释道。
“哦,这样啊。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如果不方便回答就算了。”寒峰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星宿道。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星宿肃然。
“你是不是想问,人命天定还是命由己造?”
寒峰点了点头。
“其实两种说法都对,都没错。”
“怎么可能?”寒峰不解。
“每一个人生下来都自有他的命数,比如这世上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在帝皇之家,富贵不可言喻,他们生来就有上佳的修行资质,有名师教导,有堆积如山的天材地宝,总而言之,人间所有可能有的东西,他都有了,这些人生来就是上位者。但是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在穷苦之家,可能他的父母亲竭尽全力也只能养活他,而且这个人既没有过人的聪明才智,也没有修炼的天赋,他一生所能走出的轨迹就是勉强在这个世间生存下来,然后在勉强娶妻生子,让他的孩子重复自己的命运。这就是天命。”星宿说道。
寒峰看着星宿,他知道他还没有说完。
“但是有些人出身高贵宦达的地方,他拥有了一切,但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可能只是自由,还有心爱的人,所以他会逃离,当他羽翼丰满的时候会离开那个被注定的地方,偏离天定的轨迹。还有些人出身于这世间最卑微的角落,但是他奋发向上,或许没有资质,但是他们可以勤学苦练,虽然比不上那些什么天生灵体,但是却足以超出一般人许多,甚至可以超越许多资质不错的人。他们,还有他们的后人再也不用那么平庸,不用在世间挣扎只为存活。而如果他们的后代也可以他他们一样努力、奋进,那他们就是新的贵族和王侯。”
星宿说的很慢,他看着寒峰,目光灿烂更胜天上的繁星:
“莽莽世间生灵如尘埃一般,被那冥冥之中的天命裹挟奔涌向前,大部分人都逃不脱,也不愿意逃脱那原本属于他们的命数,但是这世间总有些人从这一股洪流之中探出头来,逆流而上,站在他们想要驻足的地方,俯视古今未来。”
寒峰站住,他心中一片亮堂,好似一个一直在低头奔跑的人一下子找准了方向,他看着星宿,道:
“我明白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