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在公司做财务工作,公司上市后,有几十亿市值的国有股和法人股托管在一家证券公司。这些股票一旦流通,必然会给这家证券公司还来惊天动地的收入。所以,为了留住我们这个大客户,这家公司每年都会联络一下感情。我是很不愿意在外头吃饭喝酒的,见些不三不四的人,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喝些不三不四的酒,吃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最后再全吐了他。所以,酒场乃至任何无聊的场合,对我来说都是图财害命的折磨。下了班跑回家守着女儿,把门关紧了除了看水电表的谁也别来骚扰,是我最幸福的生活方式。但这天部长一定要拉我去,说以后我要具体操作股票流通的事情,需要认识一下对方的人,当时我母亲又在我家小住,女儿有人管,也就去了。
当晚,对方出台的是老总、副总和客户经理,三个男人,我们这头是三个女人,这年头,怎么干财会的全是女人,而且女人干这活好像很天才,干得精品一般不出错的,全体在家里当管家,毛里毛糙不知道哪会儿就有账对不起来的那位,家里是老公一手遮天,据说每天穿什么衣服出门都是老公给找好了,那娘们成天“我家老杨”挂在嘴上,“我家老杨今天做炉包了”,“我家老杨又给我买什么什么新的化妆品了,他就怕我老”,羡慕得一屋子管家婆稀里哗啦。海参鲍鱼大龙虾流着水儿往上端,满桌子的人没有一句正经话,对方老总作为主陪,尽职尽责地胡说八道,避免冷场,我不说话,无话可说,这种没有精神交流的宴席,我看到的就是一桌子暴殄天物的猪。但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我,我一直自以为是有灵魂的动物,所以,尽管我和猪们一张桌子饕餮,一样地见了龙虾眉飞色舞,也还是不能算作猪;另一个就是对方的客户经理。作为三陪,他陪着我这个上市公司的无名老三。这位客户经理年轻,干净,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脸形轮廓如同画得一般清爽,五官样样可圈可点,让人不得不赞叹上天造物的偏心。更重要的是和我一样,没话。但是他的名字已经是如雷贯耳了,只要关心股票关心财经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是一大名鼎鼎的股评家,在电视在广播在报纸上神出鬼没滔滔不绝,各媒体的财经版块上,他的地位相当于娱乐版的王菲周迅范冰冰。他是男女股民心中的神,也是我心中的神。
但是我身边的这个他就是没话,这天晚上这个神安静得像个大男孩。这也是有灵魂的人,我心里判断着,有灵魂的人才懒得说些不过脑子的话,才讨厌应酬。估计他也是无奈出中,谁让他是公司的头牌,谁让他人在江湖,还托管着我们几十亿的国家和法人股。当时股市从两千年的两千点往下跌跌不休,股评家的名声很不好,据说排在妓女之后。想起这个,我莞尔一乐,说了些久仰大名之类的废话,但是想和他套套近乎也是真的,因为我虽然财经大学毕业,捣腾个数据换算个表格还算内行,都知道会计没什么大学问,现在都用电脑了,直接往上套表格就可以万事OK。但是让我去深入理性地分析一支股票,涉及到经济的宏观背景微观运行庄家的炒作步骤公司的狼狈为奸等等,这个课题太大,大到我望而生畏无法驾驭,远不如分析国际章的婚姻恋爱走势来得专业,所以,干这活的多是男人,史上只见一个叫安妮的女股评家,还有一个叫叶什么檀的女经济学家,余下的应该都是男的。我再强势也是一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
一晚上,我在他身边窃窃私语,出于礼貌,还要恰到好处地抬起脸承接一下主陪满桌喷雾一样的唾沫星子,但我能够如此近距离地靠近我的神并当面请教,总算抵折了一晚上同时被另外四个人聒噪、甚至打情骂俏的痛苦。我不失时机地要了他的电话,Q号,珍重地写在我的小本上,说以后要多讨教。作为大客户,他当然很乐意为我服务。
可是,他对我的称呼是“叶姐”,我说喂您要搞清楚,我是你的客户,不是什么姐,客户,不分大小,都要至上,懂吗。
唾沫星子喷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这样和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