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练猝不及防,被盗匪前后夹击,显然是中了埋伏。
尉牙树和卢岱使尽全力收拢部队,可惜都无济于事。这些义兵终究没有打过硬仗,在一开始的几声爆炸中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列队,枪兵顶住!鸟铳不顶用,太近了,抄刀子!”卢岱的怒吼很快淹没在了厮杀声中,他眼睁睁的看着手下士兵被盗匪冲破松散的防御,惨叫和惊惧中,士兵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盗匪的屠刀之下。
开始有士兵扔下兵器从两边的山路逃跑,卢岱眼睛冒出火来,根本制止不足,崩溃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另一方面,盗匪虽然人数也才一千,与团练数目相当。可是却骁勇的很,又是有备而来,格外擅长打顺风战,眼珠子布满嗜血的血丝,愈战愈勇,卢岱甚至有错觉,眼前这些盗匪要不是穿的破旧衣服,真他妈以为是正规军出来的。
“给我灭光他们,一个也别放走,哈哈哈!”盗匪中一个彪形大汉,蒙着脸面,没有参与战斗,与三四骑兵站在战团外围的一座矮坡上,狂傲的看着盗匪的屠杀表演。
“擒贼先擒王!”尉牙树眉头一动,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嗖!寒光直飞蒙面大汉面门。
蒙面大汉虽然嚣张,但眼睛毒辣,一看到一道光芒朝自己飞来,下意识的拿刀格挡,躲过了尉牙树的冷箭。“也接我一箭”蒙面大汉低喝,说着,一手拉缰绳,迅速侧身贴在马肚子上,就近拉起固定在马上的短弓,以极快的速度同样射出一箭。
啊!
尉牙树躲了一下,还是左肩中箭,疼的他浑身颤动,心里却是被那蒙面大汉的弓马技术震惊到极点:“这是军中的马上箭!怎么可能?”
卢岱来到他身边查看伤势,尉牙树将其一推:“快走,这些人不简单,一定要把消息带出去!”
卢岱握紧缰绳,犹豫不决。
眼看盗匪马上要将所有人包围,显然是赶尽杀绝的态势。卢岱睚眦欲裂,做了极大的挣扎,在尉牙树不顾性命的催促下,策动马鞭,深深的看了眼对方,马刀破开一个缺口,朝着盗匪还未合拢的地方突击而去。
蒙面大汉兴奋异常,哈哈大笑:“弟兄们,好好杀,等会随我把县衙的库房给端了,人人发大财,哈哈哈!”
这边杀得血沫横飞,离此地三十里的高头山村,却也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朱总煜他们一行人在黑皮田的带领下,终于进到了村子。
看到近两百人的数量,村民顿时脸色大变。
村里人早就听了娃子带回来的消息,一个个如临大敌,妇孺老弱紧闭门窗,有的家里挖有地窖,纷纷躲了进去,互相依偎着瑟瑟发抖。
年轻力壮的村民自发的出来保护村庄和自己的老婆孩子,尽管握着锄头、叉子的手抖的厉害,腿肚子颤的差点抽筋,依然满脸愤恨的死盯着朱总煜等人。
“少爷,他们好像把我们当坏人了。”王全咽了口唾沫,弱弱的道。
朱总煜脸色古怪,小心的把媚娥从其背上放下来,后者脸色微微潮红,没办法,裹脚的她走不了太久的路。也幸好媚娥不避讳,换个黄毛丫头非羞死。
张政苦笑着拱手说话,还没说出口,对方一个老者嘶哑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指着张政骂道:“这里没有钱,早被你们这些强盗洗劫一空了,你们滚!”
“滚!滚!滚!”数百个村民一齐大喝,朱总煜等人吓了一跳,好大的阵势,竟然没来由的心虚了起来。
边喊边击打农具,哒哒哒,脚步划一的朝朱总煜他们压过来。
有手下要拔刀,被王全和张政机灵的制止住。
“王二,给我把声音盖住!”朱总煜嘴角一弯,命令道。
“好嘞。”王二立马点头,近两米的身躯往前探出一步,爆发到恐怖的肌肉将衣服高高隆起,辫子往脖子上一卷,虎目环视一圈村民。后者声势稍稍减弱,南方还真不多见这么魁梧的身材,王二走到哪都是异类,天生自带威压。
“滚,滚,滚!”村民大叫
“啊!滚你妈!”王二敞开嗓子大吼,声大如雷,最后一个妈字拖得老长,王全一惊,忽然想起了自己那死掉的肥胖老婆。
村民们不甘示弱,两方彻底撕扯喉咙比谁音高。
半注香不到,这场肺活量比赛以平局告终。终于有人感到自己的行为傻爆了,这一下反而所有人都不吭声。
场面一下子变得很诡异。
这时,“爹爹!”娃子从房间里偷溜出来,趁大人不注意冲到村民中间,被村民急忙拉住。
“娃子!”黑皮田心一颤,期盼的望着朱总煜,后者点了点头,没好气道:“搞得我们害了你一样,又没限制你自由。”
黑皮田不再犹豫,冲到村民中间将娃子抱入怀里,哭了起来。
“黑皮,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老者急切问道。
黑皮田摇了摇头,尴尬道:“村长,误会了~”
老者一听,愣住了。
村民们交头接耳。
“在下傅明,乃是江东大户,家产被清兵侵占,遂带着家人南下避难。由于海上风浪太大,恐遇到大台风,所以下船寻找庇护的地方。呵呵,之前和这位田村民有所误会,望村长不要建议。”朱总煜作揖道,语气很是客气。
老者有些摸不着头脑。又看了看黑皮田寻求答案,后者小声在其耳边说道:“村长,他们有钱,不像坏人。”
“哼!”老者微怒,不理会黑皮田的话语,转而眯着眼睛,没有放下戒备的意思。
朱总煜心知对方戒心很重,自己三言两语基本起不来作用。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既然此处不留爷也没必要自讨没趣,干脆换个地方躲避台风。
和张政还有媚娥悄悄交换了意见,朱总煜对老者道:“天色不早了,傅某就不打扰贵村了。希望村长告知进城的道路,我们好尽快赶路。”
老者见对方要走,这才松了口气,面色终于和缓了下来。
问完路后,朱总煜一行人很识趣的离开了高头山村。老者带着村民紧紧注视着他们离开,直到进入了山路见不到人影了,抑制不住的欢呼起来。
“还是村长大人厉害,把这些外乡佬赶走了。”村民七嘴八舌,兴奋道。
“就是,谁知道这些人什么来路。身上不但有血迹,还有一个惨的不行的俘虏。我看八成不是好东西。”又一个村民有些后怕。
老者沉思了片刻,一摆手,对边上一个壮汉,正是自己的儿子,沉声道:“你今晚上连夜巡逻,如果那些人不是善茬,晚上可能不会太平。现在这世道太乱,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今后只要是操外地口音的,一概赶走不接纳!”
“村长英明!”村民大拍马屁。
老者捏着肥肥的下巴上的花白胡子,很是受用。
“少爷,这帮乡下人忒不知好歹了。竟然把我们抗清英雄看成坏人,赤那,真想好好教训他们!”王全在朱总煜面前厉色道。
朱总煜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刚刚怎么不看你这么激动,事后没有几百个村民拿叉子威胁着,立马厉害了?他知道自己这账房先生的脾性,就是嘴上溜,行动上很老实的主。
毫不介意的摆了摆手:“算了,天下大乱,百姓要是不耍点小聪明,可能根本活不过这几年。”朱总煜忽然想到当日去娄东沙溪借宿的情形,也是碰了个闭门羹,最后还是张鼎留宿了他们,只不过却是瓮中捉鳖的乌龙。
张政见朱总煜看向自己,面色古怪,不难猜出了朱总煜的想法,顿时尴尬的笑了起来:“呵呵,朱宗室可是想到了家兄那次捉拿你们主仆三人的事情?”
朱总煜爽朗大笑:“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两人回想半个月前的经历,现在物是人非,而张侯二人已然逝去,不由百感交集。
媚娥好奇,偷偷拉过王全询问朱总煜的过去,而王全看出了媚娥对自家公子有意思,自然侃侃回答,添油加醋自不必说,朱总煜以前可不是什么乖公子,只不过在王全的加工下,俨然成了三岁抱书苦读圣人经,十岁感叹黎民苦,二十上阵杀鞑靼的少年英雄。
“这老东西话里没个谱。”媚娥哪里相信王全的胡诌,不过眼睛里却渐渐放光,这些夸张的故事倒是蛮顺耳的。
“爹,你在说谁呢?”王二问道。
“当然是少爷了,笨蛋。”王全连忙将王二赶远点。
王二挠头:“少爷以前不是经常不去私塾,非拉着我钓鱼游玩吗?老爷没少责怪。”
“叫你走开点,你这脑子,你记得啥。要是少爷经常出去玩,岂不是和你一样笨,可能吗?”王全骂道。
媚娥捂嘴偷笑。
众人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一段,又遇到了一处小山村,农民比高头山村少多了。也是紧闭门窗,不管朱总煜等人怎么叫喊,里面就是一句话都不回,反正就是不开门。
众人无奈,只能继续往县城走去。
连续被拒在门外,除了朱总煜少数几人看穿了世道外,吴汉等老粗却是愤愤不平。他们冒着杀头的风险出来当义兵,好家伙,到头来还不受老百姓待见,这落差让他们很是不满。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就在众人打算露宿一晚的时候,不远处几声急促的马蹄声将众人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小子跑不动了,快追上了!”一声大喊逆风传入众人耳中。紧接着,一马一人从弯道出来,率先映入朱总煜等人眼帘。
马上之人筋疲力尽已是强弩之末,猛的看到近两百人黑压压的堵在面前,彻底断了最后的生路,顿时面如死灰,哀嚎道:“难道天要亡我卢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