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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佳人之困

那围墙正中是一道简易的柴门,两侧布满了绿油油的藤蔓,一条条长藤从门楣上垂将下来,形成一道天然的门帘。南宫选走到门前,便即止步,手指在门框无藤之处轻轻叩击数下。萧靖阳透过垂下的青藤缝隙向内瞧去,见里边庭院东西两侧的瓦房都由三间小屋组成,门窗紧闭。对面正厅的大门却朝两边敞开,厅中摆设一目了然:当中摆放了一张八仙桌,桌旁几个凳子已经叠在一起。左侧墙角放着一张竹制的睡椅,一根小凳;右侧靠墙处摆了一架纺纱用的纺车。这几样家什都是极为古朴陈旧,除此之外,再无别物。屋内屋外一尘不染,诸般物事整整齐齐,显然懿妃娘娘去世以后,仍有专人打扫清理。

皇宫大院之中看到这般景象,萧靖阳对这位懿妃娘娘实是好生相敬。自来后宫的妃子既得到皇帝宠爱,荣华富贵张口便来,可说容易之极。但这位懿妃娘娘却甘于平静恬淡,将居所修建得远离后宫诸殿,显然不欲与后宫中众位嫔妃斗艳争宠。她深得皇帝宠爱,却坚持反对大兴土木,只要了这么一座小小的庭院。在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之时,却依旧过着清贫恬淡的日子,这份操守可当真难能可贵。萧靖阳暗自感叹:“听说端淑皇后端方贤淑,懿妃娘娘贤德俭朴,这两个女人都是昭武帝先前极为宠爱的女人,想来昭武帝早年励精图治,发奋图强,自也是大受这一后一妃的影响。反观眼下,大弋国势颓废,每况愈下,与他早年已有霄壤之别。可见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受身边所处之境、所近之人实有莫大的影响。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我欺。”

便在这时,呀的一声轻响,西面一间房门打开,走出一个绿衣小环来。那小环将门慢慢掩住,这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她拂开青藤,见得南宫选等人,微微一怔,说道:“南宫公子、律公子、杨公子,你们怎么来了?”忽见后边还站着两个陌生男子,不禁“哎哟”一声叫道:“你们竟敢带外人来懿和宫?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那如何是好?”南宫选道:“他们是公主的朋友,也不是什么外人。那些侍卫们怎地都不在了?”他二人怕吵到明月公主,说话时尽力压低声音。那小环道:“徐太医说不能吵到公主,皇上就把侍卫都撤走了。”南宫选道:“公主怎样了?”

那小环听他提起明月公主,眼眶登时红了,远远走到桥边,突然掩面嘤嘤哭泣起来。南宫选等人瞧得她这等情状,不问可知,自是公主的病情并无好转。众人面面相觑,无不忧形于色。那小环哭了一阵,似乎心中好受了些,哽咽道:“公主已经昏迷好几天了,一次都没醒来过。要不是有十二王爷送来的玉参丸,只怕……只怕……南宫公子,你一向很有主意的,你说,怎么办啊?”

南宫选左右张望几下,见四周别无他人,轻声道:“青儿,趁着眼下没人来,你让这位萧朋友去瞧瞧公主。或许……或许他能有办法。”他方才虽知那晚在青竹庭内,萧靖阳曾出力阻住公主旧病复发,但听得公主病情更加严重,心想连徐应两位医中国手都束手无策,萧靖阳年纪轻轻,便算通晓医学,也绝不会比徐应二人更强,因此这几句话说得毫无底气。只是眼下既然来了,总不能试都不试,就此白白离去。

萧靖阳心中也是极为不安,他那晚适时出手,只是以烈阳神功助明月公主驱除寒冷而已,说到治病,那可就非自己所长了,自己连她得了什么病症都不知晓,谈何诊治?

杨度见他迟疑不决,轻声道:“萧兄弟,公主得的这种病,在咱们大弋,只有十余年前两位皇后娘娘得过,其他再无第四例。你远道而来,见多识广,说不定曾在哪里见过或是听过得这种症状的病人。咱们也不奢求能亲手救得了公主,只消能有些微线索,让徐应二位太医有迹可循,那便好办多了。”心下暗想:“倘若真的什么都瞧不出来,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了,只能怪咱们劫数难逃。”如若明月公主当真难以救治,依着昭武帝的性子,到时迁怒下来,那晚在青竹庭中的人,自必个个难逃一劫。

萧靖阳情知他是存了个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指望,不由苦笑道:“在下便去看看。”杨度走到青儿身边,说道:“青儿妹子,不管这位萧兄弟有没有法子,你都当咱们没来过,也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那青儿道:“我敢提么?要是皇上知道了,我还不跟翠姐姐、绿姐姐她们三个一样么?”说着声音都颤抖起来,显是害怕之极。原来公主身边的婢女都以颜色命名,她口中说的三人,便是那晚在青竹庭服侍公主的另三名婢女。这三人在明月公主旧病复发后被侍卫带走,眼下是死是活,殊属难料。

萧靖阳听她话中之意,显是允可了自己进屋,当即将铁血剑解下,递在孙靖海手中,说道:“你在这里等我。”闪进庭中。青儿掀开青藤,叫道:“那个……你可要快些啊。”萧靖阳对她点了点头,推开板门,轻轻走了进去,反手将门掩住。

进得内堂,只见面前一扇屏风后摆着一张大床,罗帐委地,锦被轻覆,房中飘绕着淡淡的药味。透过罗帐望去,明月公主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犹如芙蓉映水、海棠春睡,委实清丽难描,只是脸上隐隐笼罩一层青郁之气,较之初见面时已大为清减,令人一见之下,怜惜之意大盛。萧靖阳在床边轻轻坐下,掀开纱帐,从被中摸出她的手腕,伸出手指搭在她脉搏上。

甫一贴近她手上的肌肤,已然吓了一跳,只觉入手冰凉,竟没丝毫暖意。再探她脉搏,更是骇异万分,原来她脉搏弦震不但极是微弱,亦且慢得不可思议。轻轻一跳过得良久,才又轻轻一跳,两次跳动间隔的时刻,较之正常人慢了数倍。伸手向她鼻间探去,呼吸也极是轻慢微弱。这等情状,倒像是练成了“龟息功”、“幽冥大法”等功夫一样,正在闭气假死,哪里还似活人的气象?萧靖阳原本就已疑心,这时更笃定了三分。他定了定神,从床边一张梳妆台上拿过一只玉簪,轻轻刺破她右手中指,果然一滴鲜血慢慢涌上,好半天凝上指尖,血珠不但紫中带黑,亦且浓如凝胶。萧靖阳情知所料不差,忙扶公主盘腿坐起,在她右手食指上也刺破一孔,见妆台上有只木盆,顺手拿过,放在床边,任由明月公主右手软软垂下,对准盆口。忽见青儿探头进来,满脸疑惑之色,当即对她点了点头,说道:“你去门外看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也别发出声响。”青儿见他胆敢去搬弄公主身子,本待出言呵斥,然见他神情凝重,绝无猥亵之意,料想不会是在加害公主,当即点头出去,带上了房门。

萧靖阳跃上大床,坐到明月公主背后,右掌掌心向下,平放在她头顶百会穴上,左掌抵住她背后的灵台穴。

天山铁血门内功为两路,萧家的“烈阳神功”系纯阳一路。他年纪虽轻,武功却已极为了得,这门内功更是从小习练,修为已达上乘。倘若明月公主真是身染沉疴,萧靖阳不懂医术,那便无从措手,这时察觉明月公主乃是中了阴寒之极的剧毒,反而松了一口气。烈阳神功乃至阳内功,以至阳克至阴,料想以自己的内力,公主所中之毒殊不足惧。哪知他左掌一触到明月公主后背衣衫,登时便觉寒气贴掌而来,掌心处一片冰凉,不禁大吃一惊:“这寒气怎地这么霸道?”幸好明月公主没练过内功,这股寒气不会反扑,否则可就更加难办。

萧靖阳加强功力,过不多时,掌上、脸上已呈淡红之色。过得小半时辰,公主脸庞渐渐变成青色,又转为苍白。萧靖阳虽瞧不见她脸上肤色变化,但觉她体内阴寒之气渐渐减弱,也知烈阳神功生了效用,不禁心中稍慰。但随即发现,越到后来,这寒气越是顽固。犹如一个诡计多端的武功高手,时强时弱,忽进忽退,令人难以捉摸。世上竟有这等奇毒,当真是匪夷所思。他不断加催内力,到得后来,双掌殷红似火,烈阳神功已然全力施为。两人头顶上渐渐生出氤氲之气,明月公主髻顶上雾气绵绵一团,萧靖阳头顶却是笔直一线,由白变红,再渐渐变成淡紫色。一时屋中除了萧靖阳绵长的呼吸声外,便只有明月公主手指涌出的毒血滴落入盆中,发出“嗒、嗒、嗒”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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