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我自己对孩子的教育来归纳心得,什么是我最迫切想跟天下父母分享的呢?那就是希望父母都能够接纳并欣赏每个小孩各自的差异。
——黑幼龙
创立青少年卡内基训练的缘起
谈青少年的成长发展之前,我觉得首先我们要回想一下自己是怎么长大的,不外乎是在升学、考试、补习、功课、分数里打转。坦白地说,这段时间的学业压力很大,可以说是将十二岁到二十几岁的宝贵青春全奉献给了学业。其实,中学阶段是性格最具可塑性的时期,但我们却将全副精神用于埋首苦读,忽略了其他应有的发展。等到将来长大成家立业以后,面对婚姻、事业或者是与外界的接触,包括与客户业务上的往来、和国外联系,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沟通能力不足。
有一次我在国外遇到一个律师,他和我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校友,他谈到每周不知要收到多少垃圾邮件,其中一半都是募捐信函,他多半都随手扔到垃圾桶,唯有来自自己母校的募捐申请,他会尽快回函捐赠。这件事带给我很大的感触,不禁自问:我们中有多少人对母校能有这样的感情?
以我太太为例,她是北一女毕业的,但她经过重庆南路口时并不会多看母校一眼,对后来的台大也没有太深刻的感情;我更糟糕了,简直是在逃避自己的母校,根本不想提及过去的惨淡岁月,老师的教学方法及体罚都令人难以接受,当时简直觉得自己是被社会遗弃的边缘人。
反观这位美国律师,为什么他对学校会有这样的感情?显然学校给予了他德智体群美(中国台湾地区的五育教学。以德育为本源可据以整全人道;以智育为经纬可循以建构人文;以体育为命脉可凭以充实人生;以群育为体用可藉以合谐人际;以美育为表里可资以丰富人存。——编者注)的熏陶,甚至造就并影响了他一生的性格,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学校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所以说,创办青少年卡内基训练,主要动机是弥补一个人成长过程中缺少的部分,进而帮助青少年在性格最可塑造的年代,找到自己的信心,让他们更有能力面对未来的挑战,在课堂之外开展他们的人生,学习到书本上所没有的积极态度与能力。
书本之外的学问更要学习
辅仁大学前校长杨敦和是我几十年的好朋友。他是学法律出身的,但却很喜欢演戏,后来还当过话剧导演。他很年轻就当上了系主任,也很快地在众多学者中脱颖而出,是同侪当中第一位当上校长的。我相信,他从导戏的经验中所得到的观感、历练、进步,一定不亚于学术上的受益,除了法律的专业知识足够以外,他与外界的接触较为频繁,不像一般学者埋首于象牙塔内,也因为人生经验较为丰富,让他的表现优于其他人。
以一出话剧来说,有男女演员,有导演、编剧,还需要布景设计以及上戏之后的宣传。如果我从初中到大学,持续保持对戏剧的兴趣与接触,虽然我是学法律的,但是从排戏当中体会到的人生经验与领悟,并不会少于学术专业上的训练,尤其从排戏的过程里学会如何赢得合作,助益恐怕比课堂上所学要大得多,这些也正是我们成长磨炼的最好机会。
台湾地区前“教育部长”吴京说过,他的小孩是在打篮球、打排球、办校刊、参加演讲比赛等活动中长大的,人际沟通及团队合作也都是从运动、演戏、写作中学来的,和人的接触多了,个性也变得比较活泼。
可是大多数在台湾地区长大的孩子,都要经历考试、补习、升学阶段,学习之路一路闷闷闷,等到进入社会工作之后才发现不知如何跟别人合作。态度很难重塑或再培养,个性不是不能改造,但是年纪越大效果会越差,如果能提早注意到这个问题,在可塑性最强的青少年期先打好基础,通过良好的人际互动,整合更有效的沟通能力与影响力,成功的几率自然大得多。
根据“中国时报人力万象网”的调查,台湾地区半导体、计算机等高科技产业公司录用新人时优先考量的是工作态度好不好。也就是说,如果你的专业知识丰富,毕业成绩极佳,可是一到公司来,经常跟别的工程师起冲突,两三下又和主管不和,每天板着脸、闷闷不乐,别人也不敢去指导你,造成部门内部沟通不顺,这样的话你再优秀公司也宁愿不要聘用你。
21世纪的竞争关键是:态度要积极,人际关系要良好。科技进步很快,机器设备最多两三年就要更新,这些硬件方面的专业技术可以随时升级,甚至可以上班后再边学边做;而软件方面的专业技术——个性与态度及是否能和别人妥善沟通才是真正重要的,这些软实力正是卡内基训练最看重的,也是目前公司寻找人才时最看重的特质。
台湾地区青少年卡内基训练的发展
青少年卡内基训练的想法并不是我个人的创见,而是有一次参加亚太地区会议时,印尼和菲律宾两个地区的代表提到暑期举办了青少年卡内基训练班。这个有意思的点子像魔棒般击中了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我认为这个训练在台湾地区会有很好的发展。
1990年暑假我们开办了第一期训练班,在什么广告都没有的情况下,我们只发了信函告诉以前的学员,请有小孩的学员带小孩来参加,没想到很快就满额了。由于讲师不够,我们只能等到第二年暑假再办,第二年已经变成三个班,再隔一年增加为十几班,而且从台北到花莲、台东,从台湾地区到中国大陆都有了青少年班,现在每年大概有四千多名年轻朋友来参加卡内基训练的课程。
有意思的是,我们发现华人父母相当重视儿女的教育,愿意为小孩做任何事情,买摩托车、买汽车、送孩子出国深造,甚至把房子登记在儿女名下。这对西方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我们的父母认为只要是为孩子好,什么都愿意投资,也因此,青少年卡内基训练在台湾地区的发展成绩才能傲视群伦。
《商业周刊》曾经有篇报道说,一位创投公司负责人对中国大陆投资进行了分析,他说大陆市场一开放,大家都争相西进,但是除了教育事业,其他投资多半令人失望。教育之所以一枝独秀,是因为中国父母对小孩子的成长格外重视。以前只要求子女挤进名校,但中国加入WTO(世界贸易组织)以后,大家也都抓住了时代改变的趋势,发现沟通能力可能比学历更占优势。
有好多学员回来告诉我们,卡内基训练对他们很有帮助,以下是几个实例:
一位教授的儿子,上有三个姐姐,可能因为是独子的缘故,他在家里备受疼爱,不懂得为他人着想,于是教授爸爸陪他来上卡内基训练。结训之后,他的性格改变了,开始会为别人设身处地地着想,这是千金万金换不来的改变。
汇丰投资管理集团台湾区前总裁宋文琪的儿子,曾经拜托他在建中的老师打电话给妈妈,要求能不能不要来上卡内基训练,结果宋文琪在电话中告诉那位老师:“你是他的老师,别的事情我都听你的,可是我是他的妈妈,我知道他在哪些方面有改进的需要,要不要上卡内基训练,这件事你要听我的。”这位建国中学的好学生,现在是台大的学生,接受卡内基训练后变得更开朗,更喜欢交朋友,他回来分享心得,认为自己如果没上卡内基训练的话,是一种人生的遗憾。
有位会计师的女儿害羞内向,以前父母和朋友们聚在家里打麻将,她一进门见了客人就立刻躲进房里,后来上了卡内基训练,她变得会和长辈聊天了,这绝对是在学校上课听讲不会有的改变。
卡内基训练不是上课,不是教条,而是让学员们参与练习、分享、运用,卡内基训练的教室里很少有讲师在讲台上教课,都是让大家共同参与,很有乐趣。试想,如果课程没有乐趣,年轻人怎么坐得住呢?
对学业的实质帮助
说实话,父母最关心的还是小孩的学业。虽然个性培养很重要,也希望小孩开朗一点更有自信,但如果考不上理想的学校,父母照样会很头痛。
这就让我想到,现在“多元入学”的推荐甄试,都需要经过口试这一关。卡内基训练的学员们经过训练后在口试中都能沉着镇静,表现突出。其实口试通常不问学科,而我们的中学生往往埋首苦读,不太具备面谈的技巧与自信,沟通能力很弱,别人一问问题,再简单的道理一紧张也全都忘词了,或者是讲的时候不够完整、不够精彩,事后才懊恼不已。
我知道口试中教授往往会挑战考生,故意问一些刁钻的问题,例如:“今早进了学校大门后,你的脑子在想些什么?”“为什么选这个学校?选这个系?”“既然你想申请外交系,请问你认为新‘内阁’的外交应该怎么做?”
最后一个问题,一般人不是答不出来就是装懂乱讲,但受过卡内基训练的人立刻会知道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回答:“我尚未正式进入外交的领域,不过我相信进了外交系以后,跟大家一起研究讨论,我一定会有更具体的想法。”
既不要因答不出来被吓到,也不要假装什么都懂,有时候可以反过来问教授,请教授谈一些学校的事情,这就是自信带来的益处。所以青少年卡内基训练不但在性格EQ(情商)方面帮助学员突破,更能让学员面对课业相关的挑战时更有自信,考试时不会因紧张而失常,进而在学业方面突飞猛进。
从四个子女身上学到的东西
我的四个小孩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如果以我自己对孩子的教育来归纳心得,什么是我最迫切想跟天下父母分享的呢?那就是希望父母都能够接纳并欣赏每个小孩各自的差异,像我的四个孩子就明显不同。许多父母希望他的小孩都一样优秀,这样的要求,不仅会让自己有挫折感,小孩也会觉得痛苦。
尊重个体的差异性真的很重要,像我的老大黑立言文静,老二黑立国好动,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个性。老二从小就喜欢运动,训练狗、溜冰、玩滑板样样在行,而这些事情换成老大是绝不会去做的。可是老大在连字都不太会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写作,用注音符号加涂鸦写作文。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只要我每次从台湾带去杂志,黑立言都会爱不释手,可以窝在房间内读一整天,好动的老二就很好奇为什么哥哥坐得住。
若是强迫老大去当运动选手,逼着老二在书桌前读书,勉强他们改变原本的性格,任谁也不会快乐的。既然老大黑立言爱写文章,我就鼓励他多写作投稿,这本书就是他写的;老二后来也慢慢找到自己的方向,顺着个性发挥,找到了乐趣与成就。
而从三女儿黑立琍与老幺黑立行身上,我学到了要给小孩更多自己的空间。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但我还是要呼吁父母亲们,趁着孩子还很小的时候,早一点发现给孩子保留自己成长空间的重要性。随着年纪增长,他们自然会懂得掌握事情的分寸。
像我的女儿小时候很聪明,不怎么用功,却总是考全班第一,也经常当班长、模范生、学生会副会长、啦啦队队长,她到国外很早就爱化妆,喜欢引起异性注意,小小年纪就交男朋友,那时候我们觉得问题很严重,但是不管怎样管怎样骂,她依旧叛逆。当年为了她化妆的事我生了许多气,如今回想起来有什么了不起,现在她长大了之后反而不太化妆,化不化妆真的不值得生那么多气。
小儿子的明星梦
小儿子黑立行又是另外的例子,他在美国读高中时扮演话剧《国王与我》的国王,颇受观众好评,自此迷上戏剧。那时候斯坦福大学和加州大学都接受了他的入学申请,有名校在前面招手,好好地为什么要演戏呢?但当时我什么也不说,我越是不讲话,他越会感觉到自己的责任重。
后来他顺利进入大学,暂时将演戏放在了一边,不过大一时并未决定主修的科系,大二也没有,他擅长数学理工逻辑思维,艺术天分也好,不知该选什么,甚至认为重思考的哲学系也不错。要是换成以前的父母,老早就下达命令了,可是我不干涉他,让他自己决定,后来他自发性地考虑到未来找工作的问题,于是选择了工业设计系。
大学毕业以后,他还是没有放弃演戏的梦想,我让他自己做决定,演戏也好,继续深造也好,只要为自己的前途负责,花一年时间去尝试也无妨。于是他回台湾跟演艺圈人士接触,还和张艾嘉约在饭店见了面,最后发现演戏这条路的机会实在太少,在美国连美国人之间的竞争都很激烈,而台湾又没什么电影可拍,经过跌跌撞撞的摸索之后才发现这条路走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