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上四处能够见到扭曲的火焰,如亡灵哀怨的狰狞面孔。天空漆黑的如同地狱焚炉的黑色锅底,火光四溢的营地就像蒸烤死者的火堆。
宗主林虎站在高台之下,自己的姑姑正被绑在高台上,小时候她对自己很好,比母亲还要疼爱自己。
身后站着另外四个家族代表,林虎的后背能够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嘲弄,那股戏谑针扎般刺痛自己的脊梁。“他们一定在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林虎这么想着。
高台在平原上冲天耸立,如擎天之柱,拦阻空中的云雾。大人们高举双手,孩童目光迷离。兽面异服的祭司癫狂起舞,献祭的牲畜凄惨呻吟。
“通天启民!血祭苍生!”背上插着七色彩旗的威武大将军涂着鬼脸,手舞长刀大声叫喊。
台上的武士一齐挥刀,牛羊的鲜血肆意纷飞。
“万民有请!巫女升天!”威武大将军将火把一丢,高台上顿起火光。
台上的人走下九级台阶,回身跪拜。黑压压的人群如海浪般跪在地上,俯身不起。
林虎目睹着自己的姑姑在火中痛苦地睁大着嘴巴,惨叫声被滔天大火掩盖。火光中,一个身躯在疯狂地扭曲着,渐渐化为灰烬。
林虎回身转向身后的四大家族代表,眼神迷离愤怒:“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登天典结束那天晚上,林虎坐在营帐里,正在翻阅公文。身旁立着朝廷的丞相姜举,一位一丝不苟的老官僚。
繁重的事务几乎将林虎压垮,然而四面八方传来的信件仍旧播报着这个国家的混乱。
一个盒子引起了林虎的注意,盒子是由乳河平原上一位县令送上来的。
林虎打开盒子,却看到里面装着三根腐烂的手指,还有一封血书:
“启大夏宗主林虎
乳河之地蒙受大旱,粮食歉收,地主豪强霸占耕田抬高粮价,百姓饥饿无处可依。百姓受难,实乃为官之过,故自断三指以表愧疚。望朝廷念苍天之德,早日发放赈灾粮食。
沧县县令刘坤启”
林虎自嘲的一笑,“如今朝廷只能管辖关中之地,翼家领地内发生饥荒,他们自己不发粮赈灾,反倒把责任推给我们。”
“也许翼绍也有难言之隐吧。”姜举说。
“难言之隐?翼绍只顾着拉拢豪绅,维护统治,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关心百姓死活的人!”林虎的手狠狠砸在血书上。
“这些年我林虎为了维护大夏的一统,将自己的军队调归朝廷,耗费了不少钱粮。今天,我还为了安抚民心,烧死了自己的姑姑,这还不够吗?翼、泰、浩三家只知道割据享福、分裂国家、欺压百姓,是一群民族的败类!”
林虎感觉到一场巨大的骚乱即将来临,遍布荒野的饥饿流民就像一丛丛干燥的野草,只要有人煽动,就会引起翻天覆地的叛乱。他清楚百姓是怎样从绵羊变成野兽的,就像十一年前推翻残暴的雍氏皇帝时。而那时候,他则是起义的发起者,如今林虎站在了和十一年前对立的位置上。
更让林虎担心的是北方蠢蠢欲动的狄人,这些年北人大三大部族走向联合,实力空前强大。农民起义只是政权更迭,可一旦是北人南侵,那将是亡国灭种。近几个月御北军连发信件告急,数座重要据点已经被北人占领。
丞相姜举说:“我们大夏需要一个皇帝,在皇帝的绝对统治下,我们才能够有实力救亡保种。”
“大夏不需要皇帝。”林虎拍拍姜举的肩膀“大夏需要一个强大的丞相。我们要有一个体制来选出合格的统治者,而不是让一群所谓的皇族来垄断权力,这是国家腐败的根源。而我们林家宗主只是目前的过渡。”
“我姜举历经三朝,从未听说过有如此荒缪的政见,也从未见过像您这样的士族。”姜举说。
“也许吧。”林虎笑了笑。门外走进一个俊朗的男人,他此时身穿御北军的白袍,胸甲上刻有御字,他是林虎的长子林觉。
姜举疑惑着,而林虎打开了桌面上的一个包裹着东西的布帛。
布帛渐渐被打开,那是一个闭着眼睛的头颅。脸颊已经完全腐烂,皮肤变成了青色。
林虎看向一脸震惊的姜举:“御北军都护原令懦弱无能,龟缩在风口关不愿与北人交战,导致将军莫应泰在关外孤立无援,全军覆没。御北军的前沿阵地尽失,边关驻民遭受屠戮。现在已经被我下令处死了。如今北方战线吃紧,我将命我的儿子林觉前往御北军任都护。”
“可是宗主,”姜举说“林觉公子乃林家继承人,如今国内局势动荡,林觉公子不宜前往北方。”
“北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我们林家不能有所保留。”然后林虎又把林觉拉过来,指着桌上原令将军的头颅:“你一定要以此人引以为戒。我将拨给你三千精兵,你到时候必须重整御北军,否则我将不念父子之情。”
“我一定不辜负父亲的期望!”林觉说道。
林虎注意到林觉的右臂绑着一个白布条,他早听人说林觉的妻子病死,林觉为此把白布绑在手臂上作为纪念。
“一个男子汉做这种痴情把戏成何体统!”林虎呵斥着。
这一回林觉没有听从自己的父亲,默不作声地走出了营帐。
即将要召开的五姓会议,林虎要面对其他四家的代表。也许这个会议将会决定这个国家的命运,林虎一定要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重新将这个国家团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