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传来一声雄鸡的啼鸣,原是天还没有放晴,周遭还是一片明明暗暗的模糊。鎏金的细网将烛光割得支离破碎,一片一片的洒在地面上,整整齐齐铺着的羊毛毯子上织着繁复的花纹,在这样的光芒下依然鲜活如生。屋子靠近角落的地方摆着一张大床,用黄金装饰了各种边边角角,罩着金色的纱帐。纱帐阻隔着,看得不甚清楚,隐隐约约床上好像躺着个人影,翻来覆去,似乎睡得并不踏实。
外面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吵闹声,床上的身影坐了起来。
“是巴赫师范吗?让他进来吧。”
屋内好像燃着熏香,安静的味道。巴赫感觉自己汹涌的心绪一瞬间平静了不少,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跪了下去。
“陛下!”
“起来吧。”
他站起身来,隔着纱帐,他看不清皇帝的表情。
“事情……怎么样了?”
“请陛下恕罪,臣办事不利,让苏珊公主将卡赞独子救走。”巴赫又跪了下去,虽然跪着,但地上羊毛毯温柔的触感让他很安心。
“苏珊?她怎么会……”皇帝轻轻叹息一声,“当初让她去卡赞那里学艺,也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有人跟着吗?”
“请陛下放心,臣已经派人一路追过去了,卡赞独子被臣重伤,即使不死,今生也是不能用武了。公主一人带着重伤员,被带回来应当不会是太久的事。”
“好,这次回来还望师范能严加管教,其他人呢?”
“回禀陛下,将军府上下并罪妇莉兹暴力抗命,皆以伏法。”巴赫摸了摸衣角上的血渍,似乎在回味着将军府上的一幕幕,这让他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很长一段时间内,皇帝都没有做出回应,他只是坐在那里,感觉像是睡着了。
“全部……”良久,他的声音突然有些疲惫,“我决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底,师范你又何必如此狠绝地将局势逼入死境,还是担心我最后放了卡赞吗……”
“臣不敢怀疑陛下,只是陛下,斩草要除根啊!”巴赫将头叩到地上。皇帝却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前线上的情况呢?”
“全赖陛下圣明,卡赞和奥兹玛都已被捕,现在应当正在押回来的路上。”
“圣明?圣明的君主是不会怀疑和设计自己的臣子的。”他摆了摆手,制止了巴赫接下来的话,“退下吧,我也有些累了,巴赫师范今后就是我帝国的第一剑客,还望能忠心为帝国效力。”
巴赫站起身,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后退两步,静静地离开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皇帝陛下却并没有躺下。此时天已大亮,光照进来,流转,跳跃在各式金器上,烘托着尊贵和奢华。那把剑真的让帝国走上了巅峰啊,可惜一个国家有一个皇帝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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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德大陆历927年,佩罗斯帝国首席大将,为帝国开疆扩土,被誉为帝国之剑的卡赞因谋逆罪入狱,同时被捕的还有帝国首席法师奥兹玛,其家眷亲族皆遭株连,帝国都城血流成河。
后世的史学家们喜欢将这一年作为分界线,一个时代过去了,其后乱世绵延,未曾停止过片刻,阿拉德大陆几次近乎毁灭,一片生灵涂炭。卡赞的追捧者们认为卡赞是天命之子,却在人类的阴谋中沦落至此,其后种种,皆是上天不满于此而降下的天罚。无神论的拥护者们则认为这完全是一场巧合,虽然卡赞是一代名将,一代剑神,可他和整个阿拉德大陆还是差了很多个量级,不能因为时间上的相似就盲目地将他个人的命运和大陆的兴衰联系在一起。
然而更多的史学家在经过细致研究后更倾向于将卡赞的入狱看作整个大陆开启乱世的导火线。在这件事情的影响下,神秘的黑暗力量开始侵入阿拉德大陆,并不断壮大,将阿拉德大陆推到了毁灭的边缘,也改写了无数人的命运,将他们拉到了时代的浪潮中。
讲故事的人已经睡着了,少年走过去,将薄毯轻轻地盖在他身上。然后拿起他放在身边的酒葫芦,重新坐回火堆旁边。
他拧开盖子,试探性地尝了一口,又猛地吐出来。“哇,好辣!”他感觉有无数把小刀从他的喉咙一路割下去,全身都感觉热烘烘的。“真不知道这酒有什么好喝的。”他把葫芦扔在一边,看着火堆上跳跃的火焰发着呆。
他的心早就回到了故事发生的那个冬天,那个将军的遭遇让他的心里产生了奇怪的感受,十分强烈,让他难以入睡。他很想继续听下去,知道后续的故事怎么发展,然而……他看了看那边已经睡熟的人,摇了摇头,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躺下。
在那浪潮中奋勇搏斗的弄潮儿们应当已经成为了这个大陆响当当的名字,但他们毕竟也还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人被时代的大浪给吞噬了吧。他想,连一个水花都没有留下。怎么在命运面前做出正确的选择呢,他看着自己恶魔般的左手,陷入了沉思。
“喂喂喂!”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跑去喊那个已经睡下的人,“你当时是在干嘛啊?”
讲故事的人翻了个身,也不知道醒了没,模模糊糊地:“我?我当然在睡觉啊……”
“你……”少年朝地上跺了一脚,只好又悻悻地回去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