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的知识所不能到达的某个地底,存在着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发光的树,飞舞的鱼,大得吓人的孢子和飘游的灵体。
它们古老,微妙而致命,生物的界线在这里变得很模糊,一切过去和即将发生的事情都足可令人匪夷所思。谁也不会想到,在这片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底,古老而奇异的个体竟然自发的并且有规律的汇集起来,从稀疏到稠密,从零散到密集,最終形成一条望不到彼岸的郁郁苍苍的生命之河。它仿佛没有尽头,贯穿古今,如同沉寂在思想的边缘,它所流淌出来的是原始意象里生命的宁静与永恒。
从河的边缘往河中而去,越往里走,这里的生命就越低等,越苍翠,然后当你到达中心之时,你会惊奇的发现一条碧幽幽的光流贯穿而过,延伸至视线所不能到达的地方,这便是万物的“根”←←灵脉。
据古册记载,灵脉乃天地之基元,万物之根本,其出没之地常伴着地下暗河,当暗河与灵脉交融之季,暗河便也成了光河。苍浅和苍尤眼中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条美得不可方物的光河。
二人行于河畔,但听得水声潺潺,枯枝从树上掉落下来,或有野兽呜呜低吟,惊起满林飞禽,却有说不出的安静阴森。河上水波粼粼,绿光幽幽,灵子如流萤聚了又散,妖火一般迷人眼。
不经意间,但见一尾白鱼跃出水面,怪嘴一张,将一只飘在河上的虚浮一口咬入腹中,随后逍遥而去。
岸上,树根破土而出,带着满身伤痕胡乱拦住去路,湿漉漉的,青藓绿了一地,不知名的异形生物从远方飘来,却在身前不远时突然隐匿踪迹,再也寻不着踪影。虚浮在密林中穿行,发着淡淡的光,一眼望去,就好像来到了晨曦下雾气未散的原始森林,林深处白茫茫一片。
苍浅看着眼前这个怪诞的世界,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她似个顽皮的娃子,一步一蹦的绕着苍尤,一会儿沿河追逐孢子,一会儿又蹿到树上摘果子吃,她笑声爽朗,传得到处都是,看的苍尤也不禁一阵好笑,骂道:“看看我家浅儿,都要成猴子了!”
“美人快看,灰脸毛猴在此,吱吱~吱吱吱~”苍浅一收腮,跟着眼珠子骨碌打转起来,挤出一张猴脸,咧嘴傻笑,甜道:“姐姐是浅儿的姐姐,姐姐说浅儿是猴子那便是猴子。”
苍尤被逗得哭笑不得,摇头笑道:“我当初怎么就捡了你这个活宝!”
“却不是浅儿捡了姐姐?”她嘴里叼着颗青枣,从树上跃下,身法尤为轻盈,只那足尖轻轻一点,便已飘到苍尤跟前,双眼一眯,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笑道:“不想千屿之下竟有这般好玩去处!姐,要不咱们搬来这里住吧。”
苍尤白她一眼,嗔道:“要住你自己住,姐姐我才没你那种古怪嗜好呢!”
“姐姐好不知趣!”鬼脸一摆,吐出半截舌头,又朝着树上窜去,自顾玩去了。
她这般上蹿下跳,窜着窜着,忽见前方河中有一人,半个身子没在水中。只听得苍浅一声惊呼,叫道:“姐你快上来,那边有个怪人。”苍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足尖一点,也一道跃上树去。原来那人所在正是前方河流弯绕处,她在下边看不见,到了树上便瞧得清清楚楚。
她二人猫在树上,只见碧幽幽的光河上,一大堆骷髅怪人从水底簇拥出来,将一年轻男子困在当中。那男子蓬发垢面,衣物已被撕得破烂不堪,大半肌肤裸露在外,暴露之处,无不皮开肉绽,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饶是将他生生浇成一大血人。他垂着头,手中死死抓着一根一尺有余的黑棒,摇摇晃晃怎站都站不稳,明显疲惫已极。
苍尤见他双眼猩红,流着两行血泪,看去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骷髅人虽骨多势众,却似乎对那人有所忌惮,只是围而不攻,似要把他活活耗死。双方都不敢先出手,只是这般对峙着,如此过了一阵,那冲突的两方倒耐得住性子,看的人反而觉得好生无趣。
苍浅毕竟年幼心急,眼看一场好戏在前却迟迟不见上演,好不纳闷。她随手抓下一把绿叶,胡乱往骨堆里一掷,原本稀松平常的叶子经她腕力一转,竟如铁铸的一般射得又快又准,几声闷响过后,骷髅军中一阵骚动。
苍尤眉宇微凝,瞪了她一眼,却见妹妹正好转过脸来看她,嘻嘻笑道:“这不就好玩多了!”
仿佛一大群癫狂的暴乱份子,骷髅怪一波接着一波扑向年轻男子,一朝扑中,便对他胡乱撕咬,这等景象,便似那狼群围捕一只落单的野牛,场面极其惨烈,不过一刻的功夫,那人便已被这群异类撕得血肉模糊,没甚斤两,看得直叫人毛骨悚然。
那男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挥棒抵御,似乎已经到了灯枯之际,只见他举止缓慢,又没准头,但那骷髅怪数量实属庞大,黑压压一片扑来,乱棒之下,竟也能中个七七八八。那人行动极僵,出招浑无力道,但那古拙的棒子却似大有文章,每每棒身触到外物之时,便有一股大力自棒端喷涌而出,所过之处,闷声连连,一时间,但看得白骨漫天飞起,哗啦啦溅下一地,着实壮观。
苍尤见他一招一式都是出自千屿武学没错,然而好似是学艺不精,出招犹犹豫豫,好不连贯,力道更是半点也没,待到后来,已然乱了章法,形如顽童打架。那棒虽然厉害,然而敌众我寡,他一人苦苦支撑,终于不济,一个跟头栽入河中,没了踪影,只留下一摊血水缓缓化开。
苍尤叹息一声,脚底运劲,借着苍枝弹力向那河中弹去。这树比周边其它树高了许多,她身形极美,容貌清丽得更是世间罕见,这般从高枝飘下,远远看去,真如有一仙子自天上而来,直叫人忍不住伸开双臂来迎。苍浅知她已有出手之意,一跺脚,抱怨一声:“这世间便只属你心地好!”亦追了上去。
那异类觉到身后来了帮手,似训练有素的士兵,纷纷转身,下一刻便扑向半空中的二人。只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骨骸乃是死物,须击它真元。”
在自然界中,物质与非物质,生物与非生物存在着一条模糊的分界线,当这条分界线附近衍生出某种事物之时,这东西在宏观的世界里自然也就变得很模糊,这就好比一条数轴上,离原点越远的数似乎就越明显,而当数向原点靠近时,数的概念也就变得越来越模糊。虚灵,就是这样一种模糊的存在。
苍尤所说的“真元”,指的就是虚灵本身。只见她面如寒霜,凌空而下,面对下方扑来的这群异类全然无惧,在离地三丈之时,五指扣成爪,苍白的掌心中突然腾起两团阴火,蓝湛湛的。有如身前泼了一层油,苍尤双手交叉向前挥出,两条火舌当即从她掌中挥洒出去。
这阴火一点热度也没,反而像玄冰一样阴冷无比,只见火势蔓延开去,越烧越旺,那原本看似凶悍的骷髅人突然从里头冒出一团黑烟,随后散成一片,纷纷坠入河中,一阵阵凄厉鬼叫声响彻整片森林。
苍浅随手一抓,凭空抓出一柄黑刀,正是碧落黄泉刀中黄泉。她快如狡兔,像一只赴火的凤凰,向着火海逍遥而去,手腕急转,挥洒着手中黑刀,如同画师泼墨作画,又像在篝火边翩然起舞,招式又奇又快,既潇洒又空灵,一时间杀红了眼,瞧那准头,竟隐隐将姐姐气势压了下去。
两姐妹战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原本黑压压的大军竟已被她们杀得所剩无几,纵有几只顽强反抗,但大多数皆以弃了骨骸逃命去了。
二人了结最后几只虚灵,已是香汗淋漓,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粘在脸上,那姿容,真个勾魂夺魄,美艳动人。
苍尤足尖下垂悬在河面上,一路飘去,正要寻那男子。找了片刻,只见河水之下,一片散乱的骨堆下伏着一人,一动不动,伤口上仍有血流出来,遇水化开,越来越淡,显然是救不活了。
苍尤面色凝重,心想若是自己早些出手,他也不至如此下场,一时内疚不已,正想着怎么捞上来将他葬了安息,忽觉背后一股绵力拍来,将她推开丈余,同时听到一声惊呼:“姐姐小心!”
苍尤回头望去,只见刚才悬身之地一条水柱喷涌上来,若非苍浅及时将她推开,自己已被那水柱打中,虽不至于丧命,只怕也要湿了一身。
那水柱升上半空便突然失去力道,从中甩出一人,正是方才那个男子。只见那人不知被什么力量架在半空,宛如一只迎风的风筝摇曳不定,却始终悬着不落。他似死了一般,四肢僵硬下垂,脸却向着上方高高仰起,一丝表情也没。一股水银似的银灰脓液从他七窍当中缓缓流出,随后如喷泉一般高高喷起,喷到十来尺高时突然往回一绕,宛如巨蟒吞食,自上而下,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姐妹二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讶异道:“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