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火望着北邪匆匆离去的背影想起十三岁那年。那年冬天格外的冷,一场场的大雪排着队的撒在九州之上。山上冷的不行,木床都结了层厚实的冰霜。好在他们兄弟几个有内力护体,不至于冻伤。可再好的内力也敌不过残酷的暴雪。同门九名师兄妹挤在一间小屋子里烤火,讲着鬼故事。天,冷的过于残酷,那年冬天冻死了不知多少人,可是就那狭小的房间里,他们九个的心却温暖如春。
师兄弟一人一句真心话。
大师姐望着通红跳跃的火焰,眼眸里映着火焰的红光,愤愤说:“有朝一日一定杀了北邪,他邪气太重,早晚危害苍生。”她摸着自己的断手,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柔软的原谅。未必要等到有朝一日,现在就可提剑取了北邪的命,可是大师姐却没有那么做,她终是无法对同门下手。
二师兄息波眼光咧着大嘴,笑说:“我要娶有若师妹。”大家都知道他对有若痴情,可有若却拒他于千里之外。
四师姐有若红着脸,瞪了二师兄一眼,厉声道:“你休想!”
三师兄景然低着头,喃喃道:“我下山以后,一定娶了烟雨楼的柳姑娘。”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但是哥几个却听的真真切切,他们一齐笑他没出息。景然师兄十八岁那年,师父放他下山去了,谁知,他还真的把烟雨楼的柳姑娘八抬大轿的娶了回来。师父没有打他,没有罚他,就是给柳姑娘起了个名字,叫柳倾情。他们私下里嘲笑师父,名字取的忒俗气。
现在想来,‘倾情’这两个字着实的沉重。只是那时年少无知,不懂其中深意。
五师兄少尹为人温润如玉,行事沉稳而温和,总是温而不燥,不骄不奢,他就如圣洁雪山,又如森林中的那弯沉寂的湖泊,无论何事都惊不起他内心的一丝波澜。少尹淡淡的一笑,沉默了片刻说:“我要找她,护她一辈子。”众人听了少尹的话,皆是一惊,大家都没有预料到少尹竟然也动了情。
六师兄秋日无奈的摇着头,道:“心里都装着女人啊,没出息。老子我要当天下第一!”
北邪说:“我要护九弟一辈子。”他脸上没有表情,眸子里面是阴沉的黑色。祁火嘿嘿的笑着,回道:“谢七哥。”
大师姐不屑的连‘哼’了好几下,而八师姐忆倩一脸的羞涩,道:“我只想和大伙儿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北忆倩师姐的话没能实现,在秦商月死后,九个师兄妹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天南地北,正是应了那句话,别时容易见时难。
老七北邪没有食言,他护着祁火,一护就是多年。北邪他少言寡语,总是借酒消愁。祁火不明白,他的七哥怎么就这么多愁。他知道,七哥心里装着一个人,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人。
北邪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他飘忽不定,让人捉摸不透。可是他却又那般的实实在在,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他就如同鬼魅般的黑猫,总在你想要了解想要亲近之时,轻手轻脚的逃窜掉,又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回到你的身边,谄媚的‘喵’的一声,寻求人类的抚摸。他就是这样若即若离,却又让人深深的感知到他是不会走远的人。
那日,他喝多了酒,挽着六师兄秋日的胳膊说:“六哥,我从第一眼见到那个人,就爱上了!可不可笑。”
六哥秋日苦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少年,你喝多了。”
北邪笑了,幸福又苦涩。
祁火回过神来,发现窗外起风了。
风穿过窗棂吹乱了婉影的发,她眼飘忽的看着茶杯上下沉浮的茶梗,心绪飞到了九霄天外。
祁火坐在床上,盯着婉影的侧脸出神。逆着光,她那身厚重华美的宫装显的她更加娇小玲珑,一双白皙如白玉剔透的手轻轻握着茶杯,氤氲的茶气润湿了她的睫毛。祁火知道,她不光有过世的孝和皇后的那份柔美,还有自己独特的刚毅。她像一只充满野性的小豹子,随时都要爆发大自然的天性。对于任何男人来讲,婉影都算是可遇不可求的女子,她聪慧美丽、身份高贵,苍天何等的眷顾,才注定了他与她的姻缘,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他坐在床上,痴痴的凝视着她,终是鼓起勇气开了口:“你,你,婉影,你吃过了没?”他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结果冒出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婉影缓缓侧过脸,抿着唇,回了他一记清冷的眼神。
祁火心里七上八下,不敢继续搭腔,身子一斜钻进了被子里,闷声说:“我娶你,你可愿意?”婉影没答话,应是没听见这般轻柔的细语。她依旧握着杯子,想着自己的心事。
祁火想:“虽然影儿心里没有他,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早晚会动情。”
北邪哼着小曲儿,浑身好似发出万点细碎的暖光,他端着药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打破了屋子里尴尬的平静。北邪一屁股坐在祁火的床边,兴奋道:“老九,来,七哥喂你。”他端着碗,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个翠玉勺子。
婉影皱着眉看了看北邪,又看了看祁火,缓慢又尴尬的转过头去。显然她是这屋子里那个多余的人。
北邪脸上忽然挂着几分郁郁之色,刚刚的光辉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以往的幽暗和冰冷。他的语气多了几分萧冷的意味,面如冰霜,三两步便走到了婉影面前,端着药碗说:“那谁,你去喂。”他眼珠朝祁火的方向一撇,使了个指使的眼色。
婉影不敢正视北邪的脸,娇红着脸颊唯诺诺的接过碗,说:“嗯。”她从前的傲慢之气已是荡然无存。她迈着小碎步挪到了祁火的床边,稳稳当当的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喂给祁火,百般温柔,亲切体贴。
祁火喝了一半,忽然来了脾气,道:“不喝了!端走!”
婉影一愣,眼睛瞪的老大,心中虽是不快,但是面上神色并未有所变化,只问:“是太烫还是太苦?”
祁火心里一沉,满满的忧伤。他知道,她的柔情并非是对着他的,他淡淡的瞧了一眼北邪,接过药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