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摇曳,八月的夏风夹杂着秋的凉薄。门口看门的小丫鬟沉沉的睡着,那般沉,想来也是累了。
祁火尽量轻的推开房门,一缕清风扑面而来,他一身的汗水被风一打,遍身凉爽。他弯腰把袍子打了个结,蹑手蹑脚的逃了出去。他的师父是武林里数一数二的高手,鹰灵派的七灵护之一,双剑半仙秦商月。他自小便和秦商月习武,武功根基极稳,轻功极好,他的轻功用身轻如燕、踏雪无痕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祁火瞧着门口熟睡的小丫鬟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然一跃,翻出宫墙。他是这般的轻,这般的巧,不着一丝痕迹,好似一朵无根的蒲公英,随着夜晚的清风便消失在暗夜中。
“师弟好功夫。”阴暗中,传来一低沉的声音,这声音刚强有力,但其中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劲儿,好似笑着,又好似哭着,那样的令人不寒而栗。
祁火扯着嘴一笑,说:“老七!走,喝酒去。”
阴暗中走出一白面少年,约摸十八九岁,身材纤瘦,五官清冷而俊美,长发柔柔的披在肩上,头顶是一墨玉镶金莽冠,身着白色翠竹暗花儒衫,充满文人气息,可偏偏腰间挂两柄佩剑,一柄剑鹰头,一柄剑蛇头。他的眼眸映着白月之光更显清冷,可清冷中却有几许明澈,这样一双眼配在线条柔和精致的脸上,更显俊美。他手指白皙修长,手中摇着柄扇子,扇骨用白玉做成,扇面用的是上好的凉月国供纸,画着稀落的三两墨竹。
这少年是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君北邪”。北邪杀人于无形,当今没有几人能做的到。他是秦商月最得意的弟子,年少有为,悟性极高。秦商月把他毕生的绝学全部传给了北邪后自尽身亡。
双剑半仙秦商月喝了无人能解的药,临终前秦商月把他寸步不离的双剑交给了北邪,紧握着北邪的手说:“这是我最后一招,你若能解,便可成仙。”
北邪摇摇头,掰开师父的手,一滴眼泪都没流下。
江湖传言,北邪惨无人道弑父灭师。谣言随着时间越穿越邪乎,北邪成了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无风不起浪,他本身的邪气确实江湖上上下下有目共睹的事实。
北邪的性子无处不透着个邪字,让同门也对他也是琢磨不透。然而祁火并不介意北邪骨子里透出的邪气,他就这样的深刻的感觉到,老七永远不会害他。他的师父秦商月收了九名弟子,一个个身怀绝技,他是关门的老小,同门中最为吃香。谁都疼他,惯着他。
唯独北邪不同。北邪也疼他,只是带着一股邪劲儿和狠劲儿。
大师姐那日喝醉了酒,摇晃着身子,一脸潮红,满身酒气,哭着闹着要和祁火入洞房。谁敢揽她?她可是师父的大弟子,资历之深众人皆知。
大师姐紧紧的拉着祁火的手腕,要将他拖入房内。祁火哭着喊着,拼命挣扎,那时,祁火才九岁,气力上怎能敌过内力深厚的大师姐。祁火喊破了喉咙,最后筋疲力竭的被拖到了大师姐的房门口。
众人一路跟着大师姐来到院子里,大家七嘴八舌的一团乱,院子里嘈杂的声音已经将祁火嘶哑的呼救声湮没。几个师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说个‘不’字。年长些的师兄师姐都清楚,大师姐有恋童癖。他们想要上前,可是却怕得罪了大师姐,大伙儿都知道,大师姐认准的人,绝不会轻易放手。祁火满脸的委屈,弓着身子向后退着,他喊哑了嗓子,微弱的呼喊声仍旧不断重复着:“放开我,师父,救救我。师姐,救救我。师兄,师兄!”
四师姐有若含着泪给大师姐跪下,可是大师姐却得意的眯着眼睛,红着脸说:“阿火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她话音刚落的一瞬,就撇见一道银亮的剑影闪过,接踵而至的是满院子的尖叫声。
祁火吓的发抖,他满身的鲜血,满脸的鲜血,那股腥味儿,他至今也不能忘记。他僵硬着脖子低头一看,大师姐白净的手还握在他的手腕上,只是这白净的已经没了主人,成为了一只断手。
他盯着一地斑驳的血迹,整个人如被抽空了般。几个师兄师姐个个目瞪口呆,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刀光剑影闪过的那一刹那,北邪砍掉了大师姐的手。那是大师姐使剑的右手,没有手,对于一个剑客而言,等同于宣布其死亡。
北邪一脸清冷,眸光寒冷砭骨,眉间更见凛冽,他声音安静的没有任何波澜,说:“闹够了没?还不快散了!”
众人心生寒意,做鸟兽状散去,留下祁火呆傻在原地。二师兄息波护短,扶起跪在地上的四师姐有若,抱着她最先拔腿就跑。八师姐忆倩也吓的惊魂不定,咬着手绢,摇着头叹着气和众人离去。
大师姐上前一把抢过自己的断手,咬着牙,她牙齿发出了吱吱的响声,犹如山崩前的山鸣声。她狠狠的瞪了祁火一眼,祁火打了个寒颤,他直勾勾的盯着那只冰冷的断手和满地的殷红,胃里的液体不断的翻滚,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大师姐没有哭,眼睛通红。她的眼神好像是淬闪万年寒霜的利刃,写满了愤怒和恨意,她的目光落在北邪的身上,好似能在北邪身上凿出两个大洞来,她按捺住自己胸中翻涌的热血,说:“北邪,今日的血和痛,我一定要让你偿还!等师父不宠你那日,就是你的忌日。”
北邪小小的身子说不出的孤傲,他轻轻的哼了一声,声音如秋天猛烈的朔风初静:“你得有那个能耐。”
大师姐在心中一瞬间转过一个念头,如果现在不除掉北邪,后患无穷。她按着怀里的毒针,终是没有下手。
八年后,秦商月仙逝。秦商月死后的第二天,大师姐也去了。
几个师兄弟都知道,大师姐是北邪杀的。可这种晦涩的话题还是不要提及的好。没准哪日招惹了他,他杀了自己全家都未尝不是不可能的。依照北邪的性子,杀你全家,顺带连你家所有喘气的都杀才行。阿猫阿狗的绝不姑息。
祁火坐在贵和楼里,看着北邪幽黑深邃的眸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祁火问:“大师姐,真的是你杀的?”
北邪并没答话,只是为祁火满了酒。祁火看着他一脸萧冷的意味,心中已然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