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辰华殿外一片寂然,偶有几只麻雀落在殿外觅食,宫女们轻手轻脚的穿行而过也不着一丝痕迹,一切似乎静如黑夜。
“今日陛下龙体微恙,连早朝都歇了,二公主您还是请回吧!”执事太监董九将二公主拦在皇帝的寝宫外,他方正偏圆的脸略显浩然正气。董九是本朝最为刚正不阿的执事太监,他为人忠厚,对主子更是忠心不二。
二公主婉清撇撇嘴,双臂环在胸前,说:“就是因为父皇龙体不适,本宫才来的。你这个狗奴才,不要以为你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本宫就怕了你!快滚开!”她说着推了董九一把。
董九巍峨不动,道:“二殿下,陛下有旨,今日谁都不见。您还是回去吧!”
婉清虽不服气,但是她心里深知董九的性子,这老太监绝对不会轻易放她进去。她不甘心的撅着嘴巴,朝皇帝的寝宫内望去,除了萦绕在殿内的缕缕香烟,黑洞洞的什么都瞧不清晰,但是恍惚间却瞧见了一浅紫色身影,只是一瞬间,那浅紫色的身影便绕过屏风,进了耳室。她转身离开时,道:“董九,父皇今日确实抱恙?确实身体不适?没有见其他人?”
董九斩钉截铁的点点头,说:“二殿下请回吧。”
清冷的大殿中只有几名伺候的婢子,九龙铜鼎内燃着厚重的龙延安神香,烟雾飘绕,有种身临仙境之感。东侧的耳室前是整块阴沉檀木雕成的十八扇金丝屏风,屏风上雕绘着气势恢宏的黄龙瀑布和九条神态各异的游龙,皇帝的龙榻就在屏风后的耳室内。婉影绕过屏风,掀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幔,看见皇帝卧在龙床之上,盖着明黄色金灿灿的蚕丝龙被。他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似乎用尽全身气力,道:“影儿,快过来。”
婉影站几步开外,毕恭毕敬的福了一礼:“影儿给父皇请安。”
皇帝招招手,示意婉影过来。他嘶哑着嗓子说:“父皇这病,不是一日两日了。保不准哪天就撇下你们几个去见你母后。孤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桐儿,婉桐她小,出生就没了娘亲,连一口亲娘的奶都没尝过。她虽然和你不是一个母亲,但是王后待她一直视如己出,桐儿她就相当于你一奶同胞的妹子。”皇帝喘了两口粗气,继续说:“影儿,你六妹就靠你了。”
婉影听见皇帝提起孝和皇后,心里泛起一阵阵恶寒,那日的一幕幕就是在这辰华殿内发生,王后喝了皇帝赐给的毒药,含笑身亡。六岁的她躲在暗处,瞧了个一清二楚。
婉影脸上挂起一丝苦笑,坐到皇帝的床旁,用凉毛巾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说:“父皇。您会长命百岁的,您放心好了,御医不也说您只是最近有些操劳么。您好好休息,边境的战事您交给祁老将军,不会出什么差错。”
皇帝满眼的慈祥和蔼,温柔的笑了下,说:“影儿,答应我,照顾婉桐。”
“父皇!您放心吧!改日我就把桐儿接我府上去,只要你舍得放她出宫。”婉影抬起手,将凉毛巾递给服侍的宫女,然后眼眉一挑,朝屋内的侍婢们使了个眼色。侍婢们轻轻的退了出去,好似从没存在过一般。
婉影向上拉了拉老皇帝的被子,道:“父皇,您打算立谁为储君?”
皇帝的表情瞬间凝滞了,他沉沉的闭上了眼睛,没言语。
婉影俯身贴近皇帝的耳朵,轻声问:“父皇是不是想立五弟为储?”
皇帝气息虚弱,脸色阴沉,轻轻的点了点头。
“父皇,枫翊宅心仁厚,可他太过于软弱了。就算你扶他登上帝位,早晚也会被其他皇子给拉下来,取而代之。四弟枫穆绝不会袖手旁观帝位之上坐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一场厮杀在所难免。莫不如让陵儿登上帝位,还能保枫翊不死。”婉影的声音里带着老成之气,她的这番话毫无保留的显露出她皇家血脉独有的气质,宏远性和准确的判断性。
皇帝依旧闭着眼睛,嘴里发出如蚊鸣般的声音,道:“枫陵绝对不行,绝对不行!影儿如若你是个男子该多好。”
婉影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说:“父皇,休息吧。”她掖了掖被角,起身时轻声说了句若有若无的话,“我要是男子,绝不会让母后那样死去。”
老皇帝双眸忽然大睁,盯着婉影道:“你,你,你知道了吗?”皇帝缓缓支起身子,抓住婉影的手腕,颤抖着声音问,“影儿,你是知道了吗?”
婉影从容的挂了一抹笑,这笑就如孝和皇后的一般无二。
皇帝忽的松开了手,无力的摆了摆,示意婉影退下。
她迈着大步急速走出了皇帝的寝宫,一颗心好似沉到了脚心,沉甸甸的无法托起。她听见身后寂静的耳室里传来一阵重重的咳嗽声,声声叩击着她脆弱不堪的灵魂。
不远处,一身穿华丽长裙,头戴翠玉飞凤的女子朝她招手,强劲有力又不失柔和的声音传来:“王姐,来,过来叙叙话!”婉清在殿外等了多时,看见婉影从皇帝的寝宫出来,瞬间憋满了火气。
婉影扭过身子,大步流星的朝反方向走去,喃喃道:“真是冤家路窄。”婢女们跟着婉影迈着小碎步子匆然远去。婢女秋蝉走在婉影身侧,道:“主子,二公主来者不善,刚刚奴婢瞧见她被董九拦在辰华殿外,现下应该是一肚子的怨气。”
婉清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扶着头上的翠玉飞凤头冠,一路的小跑,气喘嘘嘘追上了婉影。她站在婉影面前,伸出一条手臂,拦住了婉影的去路。婉清抿着涂的殷红的嘴唇说:“皇姐,多日不见,我们姐妹还不坐下来好好聊聊。”
“本宫没有什么话要跟你聊的?”
婉清一翻眼皮,说:“呵!和父皇就有的聊,和皇妹我就没的聊么?”
婉影拍落她的胳膊,说:“滚远点。本宫没心情跟你在这儿扯,狗,皮。”婉影的说的那个‘狗’字特别的加重了些。
“我还不知道你去找父皇说什么吗?无外乎是想悔婚。我告诉你,你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妖女,祁火哥哥有很多人喜欢!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婉清提高了嗓门,撇着红唇,一张小脸涨的如红唇般通红如火。
婉影将她轻轻推开,径直走去,边走边说:“下贱!”
二公主婉清气的整张脸更加红了,几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婉影的裙子,大声道:“你,你说谁下贱呢?”
婉影回过身来,眼神锐利的将二公主山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扬着下颌道:“谁天天眼巴巴的跟在祁火那个王八蛋后面谄媚谁就下贱!本宫眼前似乎就有个那么下贱的胚子!”
婉清气的嘴唇发抖,身子也微微的颤抖起来:“你竟然骂祁火哥哥!你该打!”她说着便抬起手,朝长公主抡去一巴掌。
长公主婉影猛的握住婉清袭来的一掌,伸出另一只手重重的回了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满园子随行的奴婢奴才吓的都跪了去,齐声道:“长公主息怒。”
婉清捂着脸,眼睛里滚着泪水,嘴里耳语一般的说:“你跟你娘一样,都是作死的贱人!”她往前迈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变的扭曲至极,“你竟然敢打我!我今天跟你拼了,你个贱人,婊子!”婢女们见状赶紧上前拦着二公主,可就在这时,婉影慢条斯理的撸起袖子,抬手又是一巴掌,“啪”的一声闷响落在了婉清另一边的脸颊上。婉清的脸上瞬间紫红一片。
“打你这下贱的胚子都脏了本宫的手!”她说着,迈着稳当又轻快的步子转身离去,边走边感慨,“奴婢生的贱胚就是贱。”
婉影正得意之时,突然感到后背一阵的剧痛,随之而来的是奴婢仆人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她慢悠悠的转过身来,看见婉清手里握着沾着血迹的簪子。婉清的表情几乎是怡然自得,轻车熟路的举起簪子,猛的扎入婉影的身上,她几乎兴奋的喊道:“贱人,你才是贱人!霸占祁火哥哥的老妖妇,去死吧!婉影你去死!”
婉影眼前一片模糊,在惊呼声中渐渐失去了知觉,她回过身看着婉清狰狞扭曲的表情轰然倒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