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归猛地拍在洗面台手,水花四溅,落在本子上,浸湿了圆圆一块。
“阿归怎么了?!”门外传来万里不真切的关怀。
“没事,滑了一下!”百里归说。
他想仰天长笑,费劲巴拉看了这么多没营养的东西,总算找到点有用的!
栀子?看作者的反应,这个世界没有栀子花是吗?这代表女人口中的故乡有一半可能是原来的世界,而作者和她关系匪浅。
他想到净土山上的少女说过“还古罗马呢,这地名也在我雇主嘴里提到过”。
穿越这种事应该还是蛮稀奇的吧,难道她雇主就是随笔里的女性?果然还是要先找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女啊!
百里归抹了把脸,擦干身上的水,一边思考着。
“死亡是如此平静的事。”
作者对这件事作了总结,接着随笔里的情况急转直下,他和女性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联系。
纸页后微微透着暗暗的红色,百里归翻页,一片血迹印在上面。
“持刀人来了……”
“从伤口到脑袋,从心脏到灵魂,都在痛啊。”
“大概她什么都不知道……蒙在鼓里被人利用。”
字迹混乱颤抖,依稀可以看出一点清秀。
“明明那么努力挣扎,不甘屈服,努力挺起脊粱……还是一无所知的被困在别人掌心,真可怜。”
在可怜别人?
“这次还是悲剧吗……”
“……‘斩断’我是命运……这就是命运的诞生???”
“这就是……你的命啊!”
百里归站在水汽弥漫的浴室里,无端觉得很冷,他愣了一会,赶忙套上衣服,狠狠打了个哆嗦。最后一句话忽然变得咄咄逼人,仿佛早知他会看到,故意留下来一般。
他早知道我会出现吗?这些东西是专门写给我看的吗?那句充满了暗示的话到底代表什么?命运的诞生……百里归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的脸,脑子乱成浆糊,无限多的信息从思维里飞快划过,繁杂迅速,他什么也抓不住。
那种荒谬感又一次袭来,他摆了好几个表情,都觉得僵硬陌生。
仿佛活着的不是我一样,明明仍在享受生命却毫无实感。他又往后翻了几页。
“真安静啊。”
“死亡却是如此平静的事情。”
没有内容了,百里归带好面具,合上本子收回背包,走出浴室。
我是闯进了什么凄惨的悲剧命运中吗?他想着,准备去找找那个名叫止息、浑身上下都冒着“我是在净土山救你的人”的气味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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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百里归刚推开门,就看到止息把钥匙递进隔壁锁孔。
“嗨!”他赶紧打了声招呼,“你住在这?”
少女愣了愣:“嗯。”
“一个人吗?”
“嗯。”止息推开门,百里归跟过去,站在门口向里张望。
“和其它房间没什么不同。”止息说。
百里归努力调动自己少得可怜的交流细胞,却只能让自己显得多管闲事:“孤身一人多危险,你男朋友呢?那个叫巴图尔的。”
“不在这里。”
说了和没说一样啊!
“而且他不是我男朋友。”止息说,“你找我什么事?”
百里归敏锐的发现她有些不自在,只不过掩饰的很好,没有一丝小动作,眼神也依旧冷淡平静,无欲无求的感觉都要淹死他了。
“就是,和邻居打声招呼啊。”他心想不能操之过急,说出来的话倒是很诚实,“天快黑了,晚上一起吃饭吗?”
止息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打量他:“你是笨蛋吗?”
正当百里归懊悔自己是不是被当做变态的时候,对方竟然点头了。
“可以。”
出乎意料的顺利的让人措手不及,他本来以为对方是朵很难搞的白岭之花呢。
两人又杵在门口聊了会,决定休息一下,晚上再见。初战告捷,百里归放松下来,回到自己房间甩开背包,狠狠握拳:“yes!”
“嚎什么呢?”万里从浴室里出来,露出自己的六块腹肌。
“有伤风化!”百里归直勾勾的盯了会,赶紧把浴巾丢过去,“问你,和女孩子……出门,需要做些什么啊?”
年轻的信客一个翻身凑到百里归身边,眼睛瞪得溜圆,“可以啊兄弟这么快就勾搭上了,你和谁约会?!”
“衣服穿上说话。”阿归(介于这俩人名字太相似了,他俩同时出现的时候就给百里换个称呼,麻辣鸡起名的时候咋没发现呢……)嫌弃的推开万里,“只是出门吃个饭打听些消息,怎么就约会了。”
“你想打听啥消息找我啊!打听消息还用得着两人单独出门?!”
百里归有些发愣。是这样的吗?他不是很懂,毕竟上辈子就独来独往,别说有求于人一起出门,就是去食堂吃饭也很少和人搭伙……更没和女孩子单独相处过。
“老实交代,和谁?”万里勾肩搭背的揽住阿归。
“哦,嗯,和止息啊。”他老老实实的说。
万里的眼睛又一次瞪溜圆:“谁……谁?”
百里归重复了遍。
“该说你了不起好呢还是胆子大好呢……”
“怎么了?”
电水壶发出令人心焦的咕噜声,仿佛下一刻就要顶破壶盖沸出来。百里归拔掉电源,撕开杯面,倒进水去。浓郁过头的香味立刻弥散开,无论哪个方便面这种东西都是懒癌患者的福音啊。
“她很少答应和人外出。”万里说,“而且你们才刚认识而已。”
“宅女?”
“不,相反她几乎一年到头都出差,在各地奔波。”
“那是说她很内向吗?”百里归把已经稍微软化了的泡面翻过去,浮在水面上的那一层被换在底下。“关于她你都知道些什么?一口气说出来吧。”
“她这个人吧,不是内向……”
万里和止息的交流不多不少,大多都是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常常在工作时碰到,一来二去也算有所结交了。知道这个人不是驯兽师,战斗力却高的异常,动起手十分凶暴利落。
她在川贯地区三大社团之一的大浪工作,隶属大浪副首领组建的特行处,但在名单上却是编外。万里不懂她为什么还呆在大浪工作,并将每件事干的漂亮完美。明明她和索罗伊不合的消息人尽皆知,编外的身份也让她有极高的自由度,父亲还是联盟在天元市的负责人。
但她几乎从来没拒绝过工作,也没有敷衍过。
或许这种人就是爱苛求自己吧。
止息不内向,也没有交流障碍,只有在不说话时,脸上才会挂出冷淡的表情。这种冷淡不是漠然或拒人于千里,她和人交流的能力很正常,向她搭话的话,大部分时候都会回答你,走在路上目光相对,她甚至会笑一下打个招呼。
很少笑但却没有给人不爱笑的感觉,明明经常露出笑容却让人觉得冷若冰霜,好像所有笑容都被她面无表情时候的冷淡抹消了。止息身上的抽离感十分严重,站在那仿佛随时会消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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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了!”万里一敲掌心,“如果想追她的话,不如抽个天气好的日子,带她去净土山顶看日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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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万里曾在北荒公路上见过止息一面,正是太阳要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刻,她站在灰扑扑的公路上,穿着厚厚的白袄,没带围巾和帽子,对着东面发呆。小雪还在下,稀稀疏疏的落下来,在她肩头积了薄薄一层,风把她头发刮的有点乱,天生素白的脸被冻出两坨突兀的红来。
止息披散着头发,加上本来就有点反翘的发梢,看起来更张牙舞爪了。
“你在做什么?”万里问,“你现在这样很像等待杀人时机的魔女哎,叫什么,嗯……美杜莎?”
她好像很深的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没有察觉到万里的到来,听到这句话是愣了好几下。
“是吗?”她声音呆滞,仿佛也被冻住了一般。
“我在看日出。”过了一会她又说。
“你会有这种情趣?”
“有啊,我是个正常女性,还买了火车票打算顺着铁路观光下。”她拢了拢头发,“现在开起来好点了吗?”
“什么好点了吗?”
“杀人。”
“呃,嗯,收敛多了。”
他看到止息冲自己笑了笑,脸上的红色忽然温润多了,不再像是被冻出来那般干涩。
“你在这站了多久了?”
“一夜。”
“没冻死?!”
“嗯哼。”止息不置可否的哼了声,“说不定原来的我已经死了,现在是另一个人占据了我的躯壳和记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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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是这么容易相处的人吗?”百里归相当意外,有些目瞪口呆了。
“是啊,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啊。”
除了暴力和慢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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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再说话了,万里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陪她一起等着日出。冷风从少女衣领里灌进去,她跺了跺脚,仍然笔直的挺着脖子。
万里很想说围巾给你吧,但又舍不得打破这种奇妙安静的氛围。他轻轻动了下。
“不用。”止息说。
“你是‘觉’吗?”
“不是啊,再说也不是很冷,低温逼着我更努力的让血液动起来,有活着的感觉。”
“不不普通人只会有‘要冻死了’的感觉……”
天色渐渐变亮了,地平线附近开始发白,然而雪仍然没停,阴云遮盖着一切。
没有见到日出啊……万里不敢去看止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打起鼓来。他并不是很遗憾,却觉得女孩一定很伤心。
不,不是伤心,是又会露出那种空无一物的眼神吧。他偷偷偏过脸,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围景色而产生了错觉,忽然看到止息眼底落起雪,里面空荡荡的,好像把整片白荒漠都装了进去。
“咳。”他咳嗽了声,“没事,改天再来。”
“嗯。”止息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平静,一点听不出失落。
顺着公路走回城的时候,天空竟然奇迹般的转晴了,万里在心底暗暗咒骂起白荒漠见鬼的天气。
“今天谢谢你啊,陪我这么久。”两人在街边要了碗热粥,止息忽然回头看了眼净土山,“如果登上山顶的时候也能有人陪我看日出就好啦!”
“找巴图尔就好啦,他肯定很乐意。”
“我不乐意,说了很多次我们只是搭档了。”止息一口气喝完,“而且我是开玩笑的,马上就要回川贯了,等三年后雪期结束,我都要结婚了吧?那还有功夫来这,说不定压根忘了。”
万里这才想起她已经21岁了,父亲是联盟的一方负责人,母亲是心理医生,家庭条件优越。
“好了,回见啦,我去找巴图尔了。”
“嗯,拜拜。”万里挥挥手,很知趣的没有问她这次工作内容。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和万里一样识趣的,比如还未踏入社会的原高中生百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