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亚有种天意弄人的感觉,他想问是不是你在游戏里赢了那么多钱,转念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联盟的人说话都这么像查户口哦?”万里悄悄跟止息嘀咕。
“人家欣赏的是少年天才的户口本,又不是欣赏你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止息抬了下眼皮,她只觉得这大叔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典型的直肠子,至少看起来是直肠子。
“户口本有什么好欣赏的,着急把自己娃添上去啊。”
“咳。”正义咳嗽了声,“叔叔只有我一个养子。”
“这种时候你就该说‘这么上心对方户口本,看来是很想把自己名字填上去’,这位少年你脸皮不够厚啊。”万里立刻对着正义教起这些歪门邪道,后者摇摇头,像是要把这些话甩出耳朵里。
百里归安安心心靠在止息怀里听他们拌嘴,少女衣服上那股味道让他沉迷,像是换季后洗的干干净净叠整齐存放在衣柜里的衣物又被取了出来,牵着他的魂回想前世。他闭着眼,一晃神就要睡过去,头往止息胸前靠去……
“非礼勿碰!”万里眼疾手快一把挡住百里归的脑袋,打断了他刚要浮动起来的回忆和小情绪,百里归气的不行,别人兄弟都是助攻,怎么到他这就反过来了,“叫她男朋友知道你这动作,非削你不行!”
“你有男朋友?”百里清醒过来,止息无动于衷,既没生气也不脸红。
“算是吧。”她不置可否。
“算是吧是什么意思?”百里归有点懵,这档子事难道不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带模棱两可的?
万里耸耸肩,体贴兄弟心思,立即解惑:“大家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是一对。”
“你们觉得而已。”止息还是冷冷淡淡的,没有说破心事的尴尬,也没有被误会的羞恼。百里归觉得这人就像个谜,怎么也捉摸不透,越琢磨越乱套。
“巴图尔一直追求你,你又没拒绝他,我们早都默认啦。你看看除了他,哪个跟你表白的有好下场?”万里笑嘻嘻的,他不像百里归人生地不熟,早就习惯止息这张冷脸了。这女人再疏离也打不消他的白烂之心。
安德烈亚听得也很有兴趣:“怎么,和她表白的都惨遭横祸?”
“唔,算是吧。”万里也用上了这个词,他怕真相说出来吓着自己这个在人怀里吃豆腐的兄弟。
“都是迷信。”百里归很严肃的插了一句。他还有点搞不清状况,作为一个不坚定的无神论者,接受这是个不科学的世界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将惯性思维从根改变。
正义无心打听这些私事,弯腰跟自己叔叔耳语几句,和几人道别,带着队伍离开了。万里用胳膊肘捅捅止息,冰天雪地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哎,你透个准信吗!老这么吊着不光巴图尔难受,围观群众也很难受啊。”
百里归也看着她,止息转过头,两人目光忽然对在一起。
“你觉得呢?”她开口就问。
百里归心说什么鬼我怎么知道啊,我都不认识劳么子巴图尔也不认识你……他忽然沉默了,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咽了回去,他不甘心承认自己不认得她,更不愿相信她说的“我们从未谋面”那番话。他不知道怎样的回答才算得体,要是莫名其妙在心里盼她不喜欢巴图尔,那不是咒这位未谋面的小伙折掉一段良缘吗,怎么想也不厚道。
可他就是在心里这么想了……不光这么想还摇旗呐喊,你都到我跟前来问出这种话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是谁呢?我很麻烦吗,要你退避三舍?
他不擅长说违心的话,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止息的嘴角牵了下,露出个笑来。
“你能不能不笑了,你一笑周遭就冷,要写成小说,能描述你的词也就剩‘淡淡的说’、‘冷冷一笑’这类,想想就很有槽点。”万里摩挲着自己胳膊取暖,止息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就有点崩裂。
“没有出现邪魅一笑真谢谢你。”
“你和邪魅沾不上边。”百里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小姑娘你是铁做的吗?怎么总板着脸?抱着个大小伙子一点也不脸红。”安德烈亚也想逗她。
“有什么好脸红的,她是驯兽师,我也是驯兽师,我们是同僚,同僚之间当然要互相关心。”百里归立刻给台阶。
止息根本就不打算下来,打定主意要站在高处吹冷风:“我不是驯兽师。”
百里归仔细想了想,她还真的没有放出过概念种,雪山上那个女人,也是无论如何危机都没放出概念种,当初他只以为是不想被自己看到当做识破身份的线索,却从来没想过是没有。
毕竟这么强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是驯兽师?
“你好点了没?能站起来就别靠我身上了。”止息打断他的思绪。百里归还是手软脚软,可也没说什么,晃晃悠悠站起来。万里扶了他一把,往豪火龙身边靠过去。风火好像犹犹豫豫要往止息身边蹭,被一眼瞪回来。
“你不喜欢概念种?”安德烈亚皱皱眉。
“没有。”止息站起来跺跺发麻的脚,百里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原地蹦着,长发起起落落,谁也不看,扭头望着别处。目光没着没落,好像穿过城镇直视雪原。街道上的人又渐渐多起来,他们身边不停有人匆匆过去,赶着勘察现场营救伤员。
“哪里还有人可救。”百里归低声喃喃,“都死了。”
安德烈亚狠狠碾碎一小粒冰块。
“我叫百里归,归来的归。”百里归在人流里冲止息伸出手,“我还没和你说我名字吧。”
“其实方才安德烈亚问的时候你已经说过了……我又不聋。”止息手指条件反射般抽搐一下。
“没好好和你说,怕你不记得。”少年笑起来。止息抬起手,轻轻握住百里归的掌心,想象中的力道没有传来,少年也只是轻轻收拢手指。掌心贴合在一起时,百里归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
“眼睛会骗人,感觉可不会,就是这双手牵着我走过了大半个雪山么?”
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被诈了,想抽回手,却被百里归突然紧紧握住。
“我不会记错这个感觉。”
“哈?”她甩甩手,百里这信口雌黄的蒙人把戏在她看来如同儿戏,“这位朋友你矜持点,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你能不能不要表现的这么殷勤,很奇怪哎,握个手而已能有什么感觉?”
“初恋的感觉。”万里酸溜溜的说,“兄弟我劝你松手,正主来了。”
“谁恋谁?万里你又找打啦?”街边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黑衣的少年向几人走来,一把抓住百里归腕子,头上戴着个防风镜,怒视对方,“名花有主,都不知避嫌么?”
“怎么有主了?你们能不能都别瞎扯。”止息真是谁的面子也不给,转身就走,“我回旅店了。”
巴图尔松开手追上去,临了还转头瞪了百里急眼,黑风衣一动一动的,像极了摇着尾巴的大型犬。
“天冷雪厚,路上小心。”看了半天热闹的安德烈亚对着止息背影喊了声。
“晓得。”女孩的声音随风飘来。
安德烈亚拍拍身上雪花站起来,迈开腿往自己住处走:“我也回去了,假面骑士,有缘见吧!”
“喂喂喂我呢!”万里喊着,安德烈亚挥挥手,表示自己听见了,你也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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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归和万里在车站附近的旅馆住了下来,北荒镇的旅馆只有寥寥几家,规模都不大。他们在一栋五层小楼办好手续,沿着楼梯向上。
“这地方怎么还不翻新啊……”万里打开门,屋内的墙壁终于不像楼梯间一样呈暗淡的灰黄了。
百里归把背包丢到洗脸台上,说了句冲澡便将门锁死。他摘掉面具看着镜子里的脸,回想从来到这个世界至今发生的事,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荒谬感。
是时候理一下思路了。他想。
假设止息就是山上的女子,那我是怎么突破面具“千面”的限制对她身份产生怀疑的?
如果她不是驯兽师,不能同调概念,那我又是怎么可以和她接通感觉的?
百里归打开花洒,水声哗一下充斥在整个房间里,他从背包中翻出日记本,准备阅读上面的内容,这里面记录的东西他一直都很在意,可却总是没时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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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阔的白荒漠被一道灰色的长线截成两半,仿佛一把剑从天落下,将大地劈开,笔直的伸向前方,通往人类的禁地净土山。
北荒公路不可避免的被冰雪掩埋了一部分,从表面看它还算过得去,仍然平坦,仿佛除除雪就能通车,但安德烈亚知道路面必然已开裂的沟壑纵横,路基松散变形,他负责维修队护卫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常识了。
正义站在他身后,递来这些年的道路养护报告,安德烈亚摆摆手,将厚厚一沓纸页推了回去:“让维修队的那些人看就行了,这是他们本职。”
“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正义一丝不苟。
他叹口气,接过来拇指抵着边缘呼啦啦一翻,然后扔回正义怀里:“行了,程序走完了。”
正义无奈的收拾好书页。
“这条路曾在一版方案中被命名为神剑。”
“好傻的名字。”正义点点头。
“说的好像你名字不傻一样。”安德烈亚瞪了一眼,没好意思告诉他这个被掐死在摇篮里的名字是自己起的。
正义耸耸肩,他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也不觉得这个词哪里傻了。
正义、正义,这么美好又令人肃然起敬的词,为什么那么多人听到后就开始发笑?
“整队,一小队留守,其他人顺着这条路往前,去看看它的尽头。”安德烈亚眯起眼,沿着公路望向山顶:“看看那儿到底是御座还是魔窟,看看里面的‘主人’离开后,究竟生出了什么妖孽在北荒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