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这一首《题临安邸》,作于大宋靖康二年,当时金人攻取宋京,俘虏徽钦二帝,多少汉人背井离乡,随朝廷南渡?可惜皇帝无心收复失地,英雄有剑空白头!
又有一首《建安遣兴》为证:“绿沉金锁少年狂,几过秋风古战场。梦里都忘闽峤远,万人鼓吹入平凉。”
言归正传!话说大宋绍兴元年,雁荡山下的乐清县城来了个游方道士,道士蓬头垢面,抱着一只古朴的木盒子,腰间别着个大酒葫芦,体态邋遢,胡须尘垢满面。若不是手中持着个烂拂尘,穿着身破道袍,众人还以为是个乞丐呢!
那道士站在街上一角,将盒子放在地上,一双污浊的双手,左手拿着个粗面馒头顾自啃着,另一只手取出酒葫芦,拔开塞子,陶醉的朝葫芦口闻了闻,然后一仰头囫囵儿就灌了一口,毫不在意周围讶异的眼神。
“臭要饭的,滚一边去,别挡着本少爷!”
“哈哈哈,小兄弟,骂什么骂,是不是想要抢我的酒喝?来来来,老道让你喝。”那道士嗷嗷大叫,神经兮兮的,声音有似响雷,顺手抓起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吓得大家往后退去。
那年轻人被这个一抓,着实吓了一跳!立马挣扎着想要逃开,只是他想不到的是,这个邋遢道士手劲奇大,此刻抓着他的手臂,他竟挣脱不了。
年轻人异常恼火,恶狠狠的道:“臭乞丐!还不撒手,若是污了本少爷的华服,有你的好看!”
旁边的人看到这一场景,纷纷躲闪,这个年轻人身份可不一般!他乃是本地盐商的儿子,专营海盐,听说家里财帛堆积如山!美女家丁犹如仓粟。
因为这个小子平时经常欺男霸女,鱼肉乡邻,兼且有他老子撑腰,所以十里八乡的住民都不敢惹他。
那道士听了一脸的不悦,把虎目一瞪,摄人心魂!喝道:“你这小子,老道我好心请你喝酒,你不谢我,反倒又骂了起来,是何道理!”
这个富家子弟被邋遢老道这么一瞪,一时竟吓得懵了,他何曾有过如此境遇?平时出入都有家丁从人前呼后拥,威风凛凛,今日因想寻找刺激,独自出来勾搭良家女,故没有让他人相随。
旁边一些住民见事不妙,怕邋遢道士吃亏,纷纷提醒道:“老道爷,快放了这位常公子吧,否则常大老爷来了,您老定无什么好果的。”
那个纨绔子弟听到有人替他求情,顿时有了底气,忙回过神来,趾高气昂的道:“老东西,有没有听到,我爹可是……”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邋遢道士一脚踢翻在地上,邋遢道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向他口中灌酒,并且骂道:“你这鸟人,亏你生得这么一副好皮囊,却好不知趣,非得老道我亲自灌你酒吗!”
这常公子猝防不及,变作滚地葫芦,在地上胡乱挣扎,奈何道士力气过人,被灌酒又说不出话,他也只有呜呜乱叫了。
邋遢道士灌了他十几口,看满地撒的都是,也许是感觉无趣,怕浪费了酒水,就停了下来,一脚把常公子踢开,自己又喝了一口酒,道:“你这个病筛子,好不中用,浪费老道我这么多好酒,一会让你老子十倍,不!是百倍千倍赔与我!”
常公子哪里还有什么力气说话,这个道士的酒很烈,他都快受不了,这时正伏在地上剧烈的咳嗽,体若筛糠。
而乡邻常受他欺负,哪里还想去帮他,都躲在一旁看热闹,有好心的则是劝邋遢道士赶紧离开,邋遢道士不理,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小子。
过了一会儿,常公子好了一点,如蠕虫般缓缓的爬了起来,拍着胸口,依然一脸的傲慢和嚣张,不过看到邋遢道士时,本能的还是存在恐惧的。
他指点旁边的街坊,以命令的口气,狠狠的道:“若是谁将这臭道士抓起来,本少爷重重有赏!”话一出来,根本就没有人动,这些人早已恨足了他,又怎会受他驱使呢?
邋遢道士哈哈大笑,神色不善的逼了过去,其脸上戏谑和同情的神色,让这公子哥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别、别过来……”
果然,在恐惧和不安中,又是一顿拳打脚踢,邋遢道士也不下死手,专拣一些肉厚的地方踢,踢得常公子哭爹喊娘,大叫求饶,再也不敢造次……
话分两头,北雁荡山上有沐氏樵夫,在山腰砍柴,结识了开封同乡承楚风一家,二人相谈甚欢,沐樵夫将承楚风一家请到自家招待。
直到酉牌时分,斜阳西下,众人早早的吃了晚饭,承楚风告辞沐樵夫一家三口,准备归家。只奈沐樵夫家中无处可宿,欲送承氏一家出这雁荡山。
承楚风自是不允,道:“沐兄弟且住,你家中妻儿都在,何不在家看顾妻儿?和我下山,必定要误你不少时间。”
沐樵夫斩钉截铁地说道:“承大哥请勿多言,这出山之路崎岖难行,就让在下送兄长一程,权当聊表心意。”
承楚风见他将埋藏多年的宝剑挖出,知他有所用意,他恐误了大事,便不再多言,应承了下来。
沐樵夫是个心细之辈,而妻子姜云更是持家有道,贤惠不已,怎能不懂他的心思?交代了妻子几句,便和承楚风一家人匆匆向山外临近的小镇赶去……
一路上几人无言,只有承燕这个女娃子时不时说上几句话,说什么想念雁儿弟弟了,令人啼笑皆非。
由于山路难行,到了小镇的旅店,已经将近天黑,由于这里离瑞安县城还远,所以承楚风早前租了几间旅店,并将车马辎重留在了这里。
旅店中等规模,作为行脚商人歇脚的地方,无甚雕饰,约有二十来间客房,左右两边分天、地字号,俱在二楼,一楼是客人们吃饭的地方,也有几个雅间,专门供有钱的游客用的。往后则是马厩和柴房,有专人看管。或许是每年不少香客上山朝圣的缘故,所以这里的生意还算不错。
小二和掌柜看这一家人回来,很快就招呼了过来,客人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又怎能不热情呢?
承楚风安排妻儿停当,到楼下向掌柜要了个雅间,点上一壶酒以及几个小菜,与沐樵夫一起叙话。
承楚风说:“方才兄弟取出宝剑,不知是何用意?”
沐樵夫道:“白天听兄长一席话,在下有如醍醐灌顶!我家传剑道兴于祖上,历四世有余,到我这一代,已有百年,如今沐家只我一脉香火,犬子尚幼,还不能继承祖上遗志,我怎可让祖宗功业毁于一旦呢?”
承楚风心中知道,他白天的那句“荒山埋剑,绝非剑士所为”云云,正是触动沐樵夫的诱因,他点了点头,说道:“兄弟所言甚是,大丈夫岂可无志?况且令祖和令堂为国家大义捐躯沙场,必将名留青史,兄弟更应重整家业,以慰先灵。”
沐樵夫说道:“承大哥,实不相瞒,我名轻舟,是家父沐云波第三个儿子,我那两个哥哥,一个幼年早殇,另一个随军出征,早些年已经阵亡,现在只剩下我这个老幺。自靖康南渡,我家业毁于一旦,能留下来的,只是几把剑而已,我知道兄长经历不简单,虽相识不久,不过我却引为知音。”
承楚风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敬了他一杯酒,说:“兄弟所言不假,虽相识不久,却互为知音!”
沐轻舟接着道:“前几日,我在山上遇到一个游方道士,那道士忒的莫名其妙,说我这几日会遇到什么有缘之人,有很大的福缘,那道士又说这有缘人一家四口并两个仆从,某日即会上山与你见面。”
“竟有如此神奇之事!”
沐轻舟点头,道:“当时我只当他说笑,不曾放在心上,不过依我所见,此人确实是个高道,虽然穿着谈吐不济,然而听山民传言,这一片山上,有个老神仙,经常行善乐施,拯人水火,我问山民那老神仙是什么模样,山民只说是个邋遢道士,故此我每天上山的时候,就会多注意些,直到今日我与承大哥相见,才知道那道士所言非虚!”
承楚风一怔,恍然道:“哎呀!兄弟,我知道他是谁了!这人不是其他人,必然是乐清城传的风风雨雨的那个邋遢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