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七倒八歪的幽竹回复挺直,林中再度静谧下来,完全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轻风拂过,竹影微微摇曳。
“呼,刚刚可吓死我了。”华天英一直到白猿离去才开口,话虽这么说,可并没有半分害怕的语气,“没想到白前辈气性这么大,真的要打我呢。”
林星注意到,他的右手中指上,套有一个镶嵌玉石的黑红色戒指。
“平日里都只有大白欺负别人的份,不料这次却被你欺负到它的头上,自然很不爽啦。活该,这都是它的报应。仙门上下被它欺负过的弟子和灵兽,说不定还要感谢你呢!”何秋扬咯咯一笑,“你们看它,恼怒成羞,跑走了,哈哈哈哈~”
“无论如何,此番顺利取得无幽果,还是多谢师妹了。如果你有机会去到飘渺峰,一定要通知我,我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华天英真诚相邀。
“一定一定。”何秋扬喜出望外,但一听他隐隐有要走的意思,连忙说道,“华师兄你刚刚使出的是什么身法,单凭这一招,我看大师兄就不及你哎。”
“那是我们飘渺峰一脉独传的‘烟波浩渺’身法,诡秘小道而已,上不得台面。”华天英谦虚一番,话锋一转,“听闻李师兄不仅修为深厚,而且剑法了得,他经常与剑宗的君子剑君黎切磋交流,可有此事?”
“嗯,确实如此,大师兄每隔几个月就要出去以剑会友,我们的小师弟就是他归宗途中发现并带回来的。”何秋扬隐晦地看了眼林星,怕勾起他的伤心事。还好林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似没注意听他们对话。
“不出几年,我们之间会有一次精彩对决的。”华天英眼底深处燃烧着汹汹的战意。
羽化仙门乃钟灵毓秀之地,上下近千弟子,耀眼的天才骄子辈出。相较之下,看上去朴实无华的李逍遥,实在难以成为大家关注的热点人物。
但华天英内心总有一种感觉,李逍遥只是在韬光养晦,将来必定会成为他的最大劲敌!
“相信你们来这幽竹林也是有事要做,我却叨扰半天了。师妹催得紧,我得赶快回去把无幽果交给她。今日就此别过吧,再会!”华天英直接拱手告别。
何秋扬欲语又止。林星心中却是莫名地轻松了几分,暗暗窃喜。
华天英挥动衣袖,点点黑红微光一闪而没,同时他整个人腾空跃出。下一刻一束紫芒拔地而起,载着那袭红袍直冲云霄,伴着清脆冷硬的雷声滚动轰鸣。
晴空之下,一个瘦小孩童目瞪口呆。那道紫红混色的长长匹炼,已是破空而去。
“神剑‘紫霄’,铸成距今已有数千年之久。传言其出鞘能勾动九天,触发雷声,神魔辟易。果真名不虚传!”何秋扬仰首遥望远去的遁光,眼神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艳羡仰慕之色,就是不知是对那神剑,还是对其主人了。
何秋扬不知道的是,这把剑,曾被先辈高人所执,在数百年前的几番正邪大战中,杀得群魔那是谈之色变。“紫霄”二字,被斑斑血迹浸染,震慑无数凶邪,惊艳了一个时代。
“师姐,华师兄刚刚到底是从哪里掏出剑的?我看他来时身上、两手都是空空的啊?”林星百思不得其解。
“你看到他手上戴的一个戒指了没有?那是储物戒指,能容纳一个屋子大小,里面装个几百把剑都不成问题。”
“储…储物戒?就那么指甲盖大小的一个东西竟然……真是大开眼界!”
“别说你了,我这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现今恐怕已无人有能力制作。储物类器具多以储物袋的形式出现,像我们仙门的五大峰主六大长老就人手一个。也有戒指式样的,比储物袋又好上数筹,举世罕见。”
何秋扬顿了顿,继续说道。
“就我所知,近年来现世的储物戒,只有华师兄手上的这一枚‘赤渊’。其出世之时,人人争抢,在修仙界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最后为掌教至尊云真人所得,一力化解了这番厮杀闹剧。宝物配英才,想必是这两年云真人传给了华师兄吧。听我爹谈起过一次,‘赤渊’的功效绝不仅只是储物那么简单,诸多妙用,连他都眼红呢。”
随着她的话,林星脑海浮现这样一幅画面:魁梧无眉的圆脸师父,遥望一袭红袍英伟青年,“赤渊”在手,脚踏“紫霄”,遨游九天,他是羡慕地咬牙切齿。
林星一捏小拳头:“以后有机会,我也要搞一个储物戒戴戴!”
他知道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甚是可笑。换了以前那个沉稳木讷的他是不太可能会说的,但不知怎么,在师姐面前却是脱口而出。
“傻小子!”何秋扬芊芊玉指在林星脑袋上轻戳了一下,咯咯笑道,“你以为储物戒是街边的大白菜啊。我们羽化仙门数千年地积累传承,在当世绝对算是财大气粗的一派。饶是如此,也只能拿出寥寥十来件储物袋。储物戒指?我都不敢想呢!”
林星头微微低下,或许是因为无言以对,或许是因为师姐的亲昵举动。
“好啦不说闲话了,干正事吧,看师姐给你砍几根竹子回去做门。把斧子拿来!”何秋扬向林星伸出手。
愿来师姐是记得的。林星内心一振,仰起小脸。
“让我先试试吧,我从六岁开始就经常劈柴的。”说话间他拔出别在腰间的斧子,入手一片冰凉。
斧面只有巴掌大,古朴暗沉,材质难辨。
“你?你不行的,这竹子寻常成年人都砍不动。”
林星不回话,闷头寻了一小片幽竹,想了想,还是先挑了一根最细的下手。
双手握紧斧柄,卯足了劲斜劈过去。
“噔”一声,震得他虎指发麻,斧子差点脱手!眼前两指粗细的竹身上,只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白色浅痕!
好硬!
“哈哈哈哈,说了不行你还不听。想不靠法力就砍动幽竹,至少要达淬体境界。还是我来吧。”
林星涨红了脸,乖乖地递上斧子。
何秋扬右手接过,将其平举横放,左手掐出两个简单变幻的印决,然后食指中指并拢如剑,轻轻划动。
“咻!”“嚓!”“嚓!”“嚓!”
一道黑影爆射而出,接连三根幽竹应声而穿,从中断成两截,折倒落地。那黑影飞旋一圈再度转回何秋扬手中。
收回小斧,她脸色微变,低声喃喃:“奇怪,怎么耗费了这么多法力……”
“什么?”
“什么你个大头鬼,回去啦!”
长空一碧如洗,大团棉絮般的白云悠悠徜徉。
天边慢吞吞地飞来一紫光巨鞭,却是何秋扬带着林星回归小屋。那紫鞭犹如一条摇头晃脑的大蟒,扭着身躯,长长的尾巴卷带三根黑色竹子,凌空浮动。
一国字脸青年背负巨剑立在小庭院中,仰首望来,憨憨的脸盈满笑意,青袍随风飘荡。
竟是一直等到现在!
“大师兄。”林星心里一暖,不禁低喊出声。
突然觉得上天待自己也算不薄嘛。
“正好正好,把这些幽竹加工一下做成门,像这种体力活就交给你啦!”落地后,何秋扬拍了拍李逍遥的肩膀,欢欣雀跃。
“让我一阵好等,结果等到的是一件苦差事!”李逍遥苦笑摇头,“我又要捡回老本行了。”
老本行?难不成大师兄以前还是个木匠不成?
林星正疑惑,李逍遥伸出右手张开五指遥遥探向地面,那三根竹子抖动一下,飘飞而起,径直入了他手。
李逍遥宽厚大手拿着幽竹,掂量了两下,另一只手缓缓抽出背后的“虎蔷”剑,那剑的尺寸比普通剑大了一倍有余。
空气中,原本静默无风,忽地,起了波澜。
有风从林星身边流过,起初是轻轻吹拂,然后骤然狂暴,让他衣服都鼓动激荡,猎猎作响。
无数道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流,自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向那把巨剑,隐隐伴有压抑沉闷的龙吟虎啸之声。
“铛!”左手拔剑出鞘,李逍遥朝向破损的屋门,轻描淡写地一挺剑。
刹那,风匿,声消。一切气流波动,仿佛终结在此刻。
周遭突然沉静地让林星害怕。
只见那袭青袍,一边收剑归鞘,一边闲庭漫步般迈向安然无恙的门。
随着他步伐的临近,那门,毫无预兆,寸寸湮灭,化作微渺尘埃。
飞灰竟诡异地不落青袍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