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后的夜晚确实会凉,站在房门外,沈明深明知结果,却还不是期盼。那个转身离开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侵占了他的思绪,化成他的依靠。而现在,她走了,把他的精气神都带走了。留给他的只有疲惫心灵和无力支撑的身躯。
靠在门壁上,呆滞地望着董诗诗离开的方向。肖玄墨伸手搀扶着他,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应该去搀扶他一把。
这些年过的已经够苦。在沈明深的面前,肖玄墨大可以随意发飙,随意宣泄。但在董诗诗出现之后,尤其是在董诗诗一再用‘牵连’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对沈明深的亏欠之后,肖玄墨也懂得了压抑自己,不再将所谓委屈,时时刻刻都表现在煞白的脸上。
昏暗走廊一直延伸,在拐角处抹过一道黑影。黑影缓缓而来,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嗒...嗒...声响。
还有什么比听见脚步声更能让沈明深和肖玄墨振作。眼神已是无光的俩个人同时将视线锁定在声音传来的方向。每一步响声都在带动心跳节奏,每一寸接近都在抑制呼吸。
心里明明是知道,这声脚步绝不会是董诗诗,但能继续留存念想何尝不是一种安慰。
烛光微微显现芳儿无奈的神情,她顾虑许多,但也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摊在桌面上来说。
两个木头人还站在门口注视着她,而她轻轻拍过沈明深的肩膀,跨进房间。
“要听听我打探到的消息吗?”芳儿坐到圆桌前,显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果是关于夺嫡的,就不要说了。”沈明深心中早已经想得明白,今日秦王何以要对董诗诗这般态度,是要拉拢她吧。
不再嬉笑的沈明深令芳儿动容。
堪称天下第一女刺,怎样的场面没有遇见过,面对沈明深的沉寂,心中居然有一丝胆怯,怕自己的言语会伤害到他,令他更加难过。犹豫之际,肖玄墨看出几分不寻常,他搭着沈明深的肩膀,安慰道:“还是坐下来听听吧,或许将来有些用处。”
“什么用处?”沈明深肃起表情反问道:“你肖家已经是这样了,翻了案也只能是这样了,为什么要为了毫无意义的事情逼着我去斗争?”
情绪难以控制,沈明深也算自我放逐一把。压在心里多少年的真话,就在今天一次说个痛苦。
“还有你们陈家。”怒恶神情指向岳芳儿。沈明深的身体向前倾斜,有意挑动矛盾的姿态。
“你们已经揽尽天下财富,还想要多少?”
“明深。”肖玄墨不能眼看着沈明深失了理智,一把拉扯住他。手中力量还不未握稳,沈明深已经发力将肖玄墨狠狠甩开。
深藏多少年,一直扮演着玩世不恭的孩子形象。殊不知在众人背后,沈明深刻苦洗练多久。
这一甩手,算失了轻重。肖玄墨是怎样的体格沈明深应当是再清楚不过,可盛怒之下,他竟没有留下情面。
岳芳儿见状,一步重踏,飞身上前拉扯住肖玄墨。这是惊心一刻,走廊宽不过一仗余度,护栏之外便是纵深数丈凌空。
肖玄墨完全失去平衡,身体翻过护栏,倒悬在楼宇之外。幸在芳儿及时,提手将他拖回护栏之内,摔在走廊木地板上。
“沈明深,你闹够没有。”芳儿转过脸时已表怒不可遏之态,这是她作为一个女刺,在过往杀戮中的习惯神情。
“你以为是谁在逼着你去夺嫡,是玄墨?是董?还是我家老爷?”芳儿停顿,她必须要清楚的告诉沈明深,真正逼着他参与斗争的,是秦王。
见趴在地上惊恐过度的肖玄墨,沈明深心里也是翻过一层慌乱。自己一时冲动,险些伤了最重要的人。悔过神色尽露,也让芳儿理解他的无心之举。
稍缓口吻,芳儿继续说道:“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并不关于夺嫡,而是关于董,你听是不听?”
挑明了事情是关于董诗诗,本以为沈明深会多有在意,却见他冷冷一笑。
“她现在该是九战营的营长了吧?”
说得似乎便没有吃惊之处,反倒有一种了然于胸的感觉。
“是,董已是我家老爷的义女,接管九战营。”芳儿回应,她也一样不觉沈明深知道这些有什么可奇怪。沈明深一直藏着自己,在他甩开肖玄墨的时候,他已将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
“不仅如此,老爷还将先帝传位遗旨交由董来保管。”芳儿补充道。
先帝遗旨?
这是沈明深从未想过的事情。
“现在可以坐下来听我讲讲我打探到的消息了吗?”芳儿迈进屋内,依旧是坐到圆桌前。
从地板上吃力起身的肖玄墨盘腿而坐,靠在走廊护栏上,他的眼神显得空洞,思绪变得异样。在听见芳儿所说,董诗诗已经成为夺嫡武器时候,他心中竟有一种无法想像的恐惧,在这一刻间,突然明白了沈明深之前对湘茉的感受。
芳儿见沈明深和肖玄墨已将注意力投放在自己身上,少有安慰,缓缓说道:“秦王遇刺是假的,是为苦肉计。”
董诗诗前脚离开秦王寝居,芳儿便已飞身在寝居顶上。掀开片瓦,透过缝隙见得董诗诗离开之后,秦王表露几分轻松神情。随后吕将军进屋,是有要事还需商谈。
芳儿听着他们的对话,已是感到诸多不安。而最让她在意的,当是秦王背后,为秦王出谋划策的天谋鬼者,岳辛。
眼下也是时候,芳儿不做任何保留,关于遗旨,关于董诗诗,还有关于岳辛。
“梁王爷,你该是明白人。”芳儿再次提醒:“秦王登上皇位,你还能奢望平静吗?”
从来都没有人真正去逼迫沈明深,形势如此,叫人随波逐流。
“那董姐知道秦王遇刺是假吗?”沈明深带出担忧情绪。
太子薨,太子为保皇长孙继位,下令刺杀秦王,以除威胁。这是最顺理成章的说辞,芳儿无奈说道:“董的心思叫人不好琢磨,芳儿不知道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也后,不知也罢。沈明深说道:“是我愚蠢,怎忘了无论如何,董姐都不会选择来伤害梁王府。”
“如果她真心喜欢二哥,倒也......”心里可以坦然,可话到嘴巴,为何又说不出口。
还是会矛盾,明知事态发展,之后将会变成怎样,但心里还是会想着退缩。沈明深感到疲惫,他怀念起安梁城,哪里虽是残破不堪,却是温暖。
“这两日,太阁府的消息就该传来了。”芳儿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失落。“被岳辛算计着,感觉真不舒服。”
向皇帝上奏的婚亲之事必然会因太子薨而被推迟,这样,秦王既能稳住陈府,又能趁此时机拉拢董诗诗,再到后面,该是如何,芳儿无力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