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家灭门,是皇帝的旨意,但汤若知道,这一切都是由她引起的。
汤道阳为官四十余载,门客无数,最是天下德高望重又公平矜持之人。如果不是她为了相助卓恩琪,汤家也不会被绑在三皇子的船上。
三皇子卓康尚武善战,戎马生涯屡立战功,岭长河大战尽管夏国损失惨重,但仍有超过半数的胜仗是卓康打下来的。
可是,尽管这样,还是不能动摇皇帝对太子的偏爱。为了助他,当有人密报卓方通敌时,身为丞相的汤道阳带着长孙汤和亲率卫队沿途追踪,抓住了通敌传信的关键证人,而汤和也在那场追捕中身受重伤几乎死掉……
然而,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原本追捕通敌之人的汤家,竟然也成了通敌之人。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狡兔死,走狗烹”吗?
灭门的旨意下达后,牢狱之中的折磨终于停止了。当她被从刑架上拽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不成样子了。连狱卒都不忍心再看下去,唤来医士为她匆匆清理伤口。
等到她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颠簸的马车上——闺中密友刑狱长史的嫡女齐悦儿买通狱卒将她和一名流放的女囚换了身份。
“悦儿无能,救不了汤家上下,惟愿你一人能活下去。不要再回京城,刑满之日,当做一个自由人。”这是齐悦儿的字迹,末梢的几个字早已被泪水浸花了去,想来她是在怎样的悲恸下写下这样的手书。
可是,她是汤若啊,她怎能甘心居于流放地,怎能不顾家人的冤屈独自偷生?于是,流放一年之后,她终于找到机会逃了出来,想要穿越这漫天沙海回到京城。
然而现在……
汤若软软地躺在沙地上,头顶的秃鹫已经在她头顶盘旋许久,只待她一死亡,它便会飞扑下来啄食这具孱弱的尸体。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头顶酷热发白的天,心理出奇的平静。
她终究,还是要死了,在身心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痛楚之后,终于……要死了。
……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这样的荒漠里怎会有骏马飞驰?她吃力的扭过头去,烈日把黄沙晒得滚热,热的人影也变得影影绰绰。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在她的身旁停下,绕着她走了一圈。
缕缕清凉的水珠滴落在她的脸上,汤若倏然睁开眼睛,贪婪地享受这片刻的清润。
“你还没死?”马背上的人开口道,翩翩白衣随风乱舞,使他的面目忽隐忽现。
干涩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汤若只能吃力地点点头。
“我从莱阳一路西来,走了一个月十三天零九个时辰才找到这里。“马背上的人自顾自地开口,她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觉得声音很是清润,好似刚才滴入唇中的水珠,“累坏了三匹马,瘸了一匹,宿了十七个客栈,只在黄河口的云来客栈洗过一次澡,玉关城中的翡翠楼有一个胭脂姑娘,弹琴唱曲真是一绝。这西部的荒漠化越来越严重了,这样一片不起眼的沙漠也让我走了三天零十个时辰……”
他说了许久,而后策马绕着她走了一圈,问道:“你是汤若?”
她又点点头。
“都说汤若有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之能,你可能记住我方才说了什么?一字不落的记住。”
汤若看看他,他的面目依旧影影绰绰:“你从莱阳一路来,走了一个月十三天零九个时辰才找到这里。这一路上,累坏了三匹马,瘸了一匹,宿了十七个客栈,只在黄河口的云来客栈洗过一次澡,玉关城中的翡翠楼有一个胭脂姑娘,弹琴唱曲真是一绝。西部的荒漠化越来越严重了,这样一片不起眼的沙漠也让你走了三天零十个时辰……”
她的声音嘶哑,断断续续的将他的话复述完毕。
他笑了,向她伸出手:“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助你活下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