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父君并未怀疑,因为来人年纪与郡主相仿,且手持荣盛将军帅印。“
“到底是谁冒充我?”
风潮此刻才睁开眼睛,赤金的光芒在他瞳底一闪而过:“南疆九公主——段蘅。”
聂锦心中一震,她想起进谷时看到的那个暴戾弑杀的绿衣少女,一些传言和眼前所见渐渐吻合起来。‘宁惹王储君,不见九公主’,馹然城对这位公主的传言如今还未曾散去。早就听说这位公主的狠辣作风,她实应该在见到九公主的第一眼就认出她。
据说九公主嗜好虐待下人,从下性格便偏激乖戾,可因是王后嫡出,无人敢妄加一言,如今想起初见时风潮被施与的残酷待遇,她心中忍不住一突,一些猜测缓缓在心底坐实:“陀西族主被她害死的?“
风潮眼中赤金光芒猛地一炽,聂锦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耳边却传来他低沉的话语:“我父王再不济,也不至于被个少女糊弄。”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蘅初见她亲哥哥,便命人将其处死,之后令我陀西族进山祭祀,声称要将王子送入陵墓。我父王那时已经察觉到不对,因为’郡主‘进陵墓后只是在搜寻查找,行踪可疑。可万没料到,大渝人卑鄙无耻,秘密派遣驻军潜入我南疆腹地,勘察矿脉,我父王当时率领着陀西族中长老,正好与他们相遇……”
“你父亲是因此……?”
“这还不止,段蘅用所知陵墓位置换得狗命,断送我陀西族百年守护。木图长老凭借对地形熟悉回到到族地,告知一切,大家前去援救,却被大渝贼子设下的毒计俘虏。”
聂锦心中了然,可之后却更加愧疚,”之后大渝将族中老幼妇女囚禁在陀陀山谷,勒令族中青壮为其开矿?“
风潮缓缓点点头。
”我……你们族内如今情况怎样?”
风潮一双眸子灼亮,竟似燃着滔天愤恨:“如今只过半年,族中青壮年死伤殆半,老人小孩死的更多。大渝狗甚至还肆意奸污族中妇女……“
“对不起……”万般言语此刻都仿似空白,聂锦忍不住猜测自己离开馹然的这些日子,那里又会有多乱。
”这些……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对战后南疆掉以轻心,你们陀西族,不会被人这样折辱。“
可风潮却慢慢移开了目光,他看了看此刻静默的少女,开口道:“不对,我不该怪你。”
聂锦一下睁大眼睛,少年的双手却缓缓放下:“我怎能怪你,你也不过十一二岁,我十一二岁时连你也不如……”
他声音再也没有了方才的严厉,莫名的无力和虚弱,可聂锦的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儿,耳边传来少年喃喃自语的声音,”本就是大渝的奸计,不管是谁,此刻的结局应该都一样。“
聂锦紧紧闭上眼睛,脑海中缓缓浮现出风潮方才烧红的眸子,良久,她低声说:”你是在谴责自己吗、我自己的责任由我来背负,我会替死去的陀西族人报仇,风潮,跟我一起逃出去吧,我们带着兵将杀过来。“
”呵?一起逃出去?“
”一起逃出去!“聂锦声音坚定,事实上,她也做了这样的决定。
”你不相信我吗?你能站起来吗?“
风潮抬起脸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少女亮亮的眼神,她右手正放在自己面前,声音坚定:“南疆和陀西族不能被人这样肆意欺辱,风潮,你可以站起来吗?”
他眼中忽然恍惚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往日里陀西族里最大的许愿树,菩提树长长的须茎纠结,族人们还和往常一样跪在树前祈祷,父亲威严的声音响在耳边:潮儿,陀西族的纯净血脉从你身上得到沿袭,以后不管有何事,都要站起来应对……一瞬间,眼前又掠过大渝杀进族地的那个下午,赤色的火烧云氤氲在天际,一如父亲胸前脸上斑驳的血迹,还有陀西族的大好儿郎们,他们一个个被胁迫着给人当牛做马,转眼间从赤色石壁间运出的便是一具具毫无生命的尸体……
比起他们,自己受的算是什么苦,可是心里还是恨,恨大渝狗贼,恨卑鄙无耻的段蘅,还恨,恨自己如今被人只能匍匐在阴暗石壁里苟且偷生。眼中烧成血色的红,心里却在忍不住呐喊,站起来,站起来,风潮,站起来!他忍不住将自己的手罩在那少女手上。
能,我能站起来,我能站起来护卫我的家园,我能站起来反击面前的敌人,我能站起来,站起来杀死所有给予欺辱和伤害的大渝狗贼。
这一刻,就算心中曾有多少对这少女的埋怨和不满,就算胸中有多不屑她想法的天真和幼稚,就算内心已经被缓缓爬满的仇恨藤蔓遮掩,他还是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告诉少女,他可以站起来。
他是陀西族最纯净高贵的血脉继承者,沿袭着祖辈眸中赤金色的智慧光芒,身体里蕴藏着这千百年来攀援山林的巨大潜力,如今他要站起来,替所有受蒙骗和威胁而死去的族人讨一份公道。
他是陀西未来的主人——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