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陌从教导处出去的时候,完全找不到一点点的脚踏实地的感觉,脑子昏沉沉的,还没有从刚刚教导主任里那一句句“说说很可爱”“说说很乖巧”“说说很听话”的连续轰炸里活过来。
他飘到广场边的小岔道里看到了站在树下的舒有意和许息灯,他飘过去,刚想say声hello,然后对他们俩讲述自己刚刚做了他14年以来最恐怖的一次噩梦,但结果看着两个人盯着前面一处眼睛都不眨。
陈与陌望过去,瞄了一眼,把脸塞进陈与陌与舒有意之间:“沈穆生?她蹲那边干嘛?”
许息灯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说“也许是在埋尸……?”
“……”
临近黄昏,校园里变得空旷起来,金色的光线斜斜的穿进校园里的每一条银杏小道里,地面的影子浅浅淡淡的被涿渐拉长,风连成片慢悠悠的从枝头晃过,湿答答的声响断断续续的在头顶的天空里拉扯起来,惬意而祥和。
我在杜利辛以及沈说说以及符百晓这三个没良心人的双手双脚赞举里,被推出门外寻找沈穆生,理由分别是:
杜利辛双手掐腰,振振有词:“我没有透视眼我看不到她的,但你可以凭着体内留着相同的血液感应到她,所以耶达,我原地等你,替你加油!”
她对我诚恳的握了拳头,我没忍住对她比了无名指旁边的那个手指。
杜利辛:“………”
符百晓搭上我的肩膀:“你知道的耶达,我是最有怜悯之心的,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沈穆生这样一块带有放射性的物体出去危害别人,瞧,你和我都是好人,所以呢,你还是把她找回来搁家里没事放射放射沈说说这也是极好的。”
我粉碎她自我编织的好人梦:“其实你只是怕这个能够对付沈说说的武器不见了而已,你,三个字!不要脸!”
“你可真是……”符百晓对我深深一叹气,然后沈说说附体,娇羞一笑:“你说的还真的让我无法反驳。”
“……”我忍了她三秒,然后也对她比出无名指旁边的那个手指。
轮到沈说说的时候那就简单了,她直接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我连对她比手指的机会都没有,她一下下的推着我的肩膀“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你去不去!!!”
我的脑浆都快被她的蠢力推搡晃散了,最后她对我青面獠牙抽出武士刀:“你!去!不!去!!!!”我立马‘受宠若惊’拔腿快快地跑了,那一刻在我风驰电擎逃离魔头领地时,我的心情和符百晓是一样的,就算不为了自己,我也得为了沈说说把沈穆生给找回来。
而当我站在这里,看着三个男生这样赤裸裸的‘偷窥’着我的妹妹时,我又有点后悔没有把沈说说带出来,如果她在的话,不管对准对不准的,肯定就是一刀先劈下去再说。
沈穆生蹲在小道边上,低头认真的在草丛里观看着一条蚂蚁排长的舞队,齐心合力的搬运一粒粒米粒,她耐心的看了一会后,终于看到她喜欢的蚂蚁,她伸出两根手指将其捏了起来,只是在她把蚂蚁捏起来的时候,另一只蚂蚁因为重心不稳,而被米粒压住了。
她把蚂蚁搁放在手心里,稍稍举起,迎着夕阳的金光细细的端看着。
是的,我明白了,这又是她最新的宠物。
从我这个角度里,我不确定穆生的嘴角是不是有扬起来的痕迹,但我必须自恋的夸赞一下,这样的她看起来真的是挺好看的,特别是她乌黑油亮的发丝被风吹的格外飘逸,整个人看上去微微泛出柔和的光芒,有些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啥。
也许是注意到了其他人的目光,沈穆生慢慢侧过头去——
像是一个世纪般缓慢的缓慢——
直到四目对视,她双眼瞬间弥漫起大雾来,就像把石灰倒进清澈的水里,几秒钟的时间就混浊不清了。
这像极了动漫小说里,那些男男女女华丽而无限忧愁的邂逅。
天空是被染色般的蔚蓝,云块被随意摆放的不整齐,头顶是微微吹起的树叶声响,金色的光线将他们每个人的脸都照的异常清晰,只是照不透那些被分别搁置在眼底边缘的情愫,是悲伤呢,还是哀伤,又或者只是没有任何温度的平淡。
我看着他们四个人,配合着越来越浓稠的光线突然就莫名觉得悲伤起来,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直到沈穆生无声的越过她们,安静的走到我身边,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睛没有聚焦的盯着我的双眼“你来找我?”
我下意识的点头。
她的目光稍稍放低了些,喃喃道:“也许你会后悔……”
“啊?”我奇怪的看着她。她永远都是这样,有着她自己世界的语言,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
可她没有在说话了,捧着蚂蚁自顾自的走了,我挠挠脑袋一脑袋莫名其妙。
回头的一瞬间,忽起的一阵风吹起她白色的长裙,像是一朵等不及盛夏,急切盛开在春尾的小雏菊,清香弥漫了整个季节的尾末,我突然难过起来,因为盛开的过早也会调离的越早吧。
陈与陌在看到我们走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两条眉毛在光线皱的特别立体“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舒有意打量了一下沈穆生消瘦的背影说“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陈与陌刚想翻白眼,揶揄他过时的泡妹把戏,没想到一向把异性隔离在心室之外的许息灯也附和了一句“我也有这种感觉……”
许息灯把眼镜扶了扶,指骨分明的手遮蔽住他有些哀伤的双眼:“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之后……”
蓦然——
陈与陌听完许息灯的话后,没来由的从心头漫起一阵苍凉感。
夕阳在三个人无声而漫长的沉默里逐渐消失了光线。
悲伤随着有力跳动的胸腔一起被浸没在暮色四合之后的黑夜里。
穆生回去之后,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皎洁的月光将茂盛的树影投在她身上,摇摇晃晃,窗外偶尔有风拂过,她乌黑发亮的长发像是被拨动的黑色瀑布,湿润发亮。
她孤僻的举动并没用引起公寓里其他人注意,这不奇怪,因为穆生一直都活在安静里,她喜欢听风声,喜欢听雨声,喜欢在盛夏傍晚里站在绿到发黑的麦田里,看着萤火虫轻盈飞舞的模样,在蛙鸣四起时,在风起时,她安静的站在月光下面,活像是一个女鬼。
而和她完全相反的沈说说,总是会活蹦乱跳的打破沈穆生制造出来的唯美意境,原地蹦跳两下,流着哈喇子急切的跑过去“哈哈,我来了!”
这让我觉得,沈说说像是一个禽兽看到美女,迫不及待撩开腿就冲了过去。
而当沈说说在麦田里,在明亮的月光下随着慢慢舞动的萤火虫而蹦蹦跳跳的时候,我总是安静的站在一边,那个时候我凝望着穆生,能感觉到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冷的悲伤。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悲伤。
所以有些时候我会觉得她像是一只刺猬,总是用自己坚硬的刺,把所有的东西都隔绝在脆弱的身体之外,无论她是否忧伤,是否快乐,她都不希望别人看到,我突然想起那年的冬季,她站在落地窗外,抬头看着外面连续下不停的雪,路过客厅的老妈停下来,看了一会穆生后,指着她对我说“她其实应该和说说一样的。”然后老妈看着我有些凄凉的说“我可是活在她的世界里。”
那个时候我还了解老妈说的话,而现在我也弄不明白。
我靠着墙柱,有些难过的看着她,作为姐姐,我其实也想走进她的世界里,我也希望看到她和说说一样活泼刁钻,只是我觉得那太难了,不论是对她来说,还是对我来说。
想到这里我有些难过,下意识的抹了抹眼角,扭头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看着我的符百晓。
符百晓看着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移开了目光,像是一切都没有看到。
江千优系上围裙开始收拾乱糟糟的餐桌,沈说说要去帮忙,江千优拿过她准备收拾碗筷的手,对她宠溺的笑着“玩去吧,我收拾就好。”
吃过晚饭的沈说说,就像是一把手枪上满了子弹,她子火充足的开始沿着客厅转着圈的开火。
“杜利辛,麻烦你不要在吃过饭后,就沉迷进狗血剧里哭的跟狗熊一样好不好,虽然说偶尔的哭泣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情感的方式,但照你这么哭,你是打算今天晚上用自己的眼泪洗澡顺便在洗衣服么?”
杜利辛沉浸在狗血剧里不能自拔,直接过滤了沈说说的存在。
“……ok,好的,你用这种方式洗澡或者洗衣服我是没意见的,但是——”沈说说开始表演她的单口相声,符百晓壮汉般迈开腿做在她的身后,她闭着眼,像是在冥想又像是在爆发忍耐的边缘。
“但是我必须提醒你,要是你穿的衣服掉色的话,那……那也挺好,你还可以免费染个色,不过你流鼻涕是几个意思?充当洗衣液么?”
“okok,你这样节省是对的,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你今天穿的衣服是黑色的,要是你被染成了非洲人,你可别让穆生出钱给你买白漆。”
在她一系列的片扫射下,终于,沈说说成功的惹怒了杜利辛,杜利辛火冒三丈的将拖鞋砸了过去,结果沈说说身手敏捷的躲开了,符百晓就死闭着眼睛光荣的中招了。
三秒后,符百晓睁开了眼睛,她僵硬扯出一个笑容,对沈说说招招手“来来来,小狗狗,我来给你除除虱子。”
十秒后,符百晓就和沈说说在客厅里追打起来,并且途中沈说说还招惹了杜利辛(因为沈说说在逃跑的过程中,反复的在杜利辛眼前晃悠挡住了杜利辛的视线,于是杜利辛也怒了。)然后就演变成符百晓联合杜利辛一起追杀沈说说的场面。
我看着玩闹的三个人悲凉的笑了笑,然后走到沈穆生身边静静的蹲下来。
我伸手揉了揉穆生的头发,她把视线往我这边移了移,我的视线有些不清楚,我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里,像是千万根鱼让我痛不欲生,我反复张了张口,最后也只能声音有些哭腔的对她说“蚂蚁睡着了。”
她垂了垂眼眸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又把涣散的视线投进窗外朦胧不清夜色里,我听着外面一片柔和声响,良久,我把脸埋进臂弯里,紧紧靠着她,而她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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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有意在喝完牛奶后,像个孩子一样说了一句“妈我爱你。”
“傻孩子,”姚棠笑着揉了揉舒有意的头发,拿过空杯子“早点睡。”
姚棠走后,舒有意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的笑了起来。
拉灭灯后,舒有意窝进被子里,风把窗幔吹的很高,缝隙间,舒有意看到了窗外一层朦胧的夜色,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良久,他胸腔里发出一声被拉长的叹息。
窗幔飞扬间,他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那紧皱的眉头,像是永远抚不平的青春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