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琦从洛夫子处出来后,此时下午才过去约莫一半的时间,温琦想着是否要回去继续上课,但来了一人阻止了他。
他从远方逐渐走来,从空中慢慢靠近,那张熟悉的面庞让温琦恐惧,来人正是易生。
易生落地,而后便直望着小树林若有所思,温琦见此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只是易生似乎并不想就此事谈些什么,只是看了温琦一眼,转身慢慢走去。
温琦明白易生是让他跟上脚步,也不知要去干什么。
这条路走的是上回李原来寻温琦那条,所以并不会再见黄老汉。一路上易生基本一言不发,只是在半途提了下,他是三堂的堂夫子,三堂动向李原一概都要汇报与他,让温琦明白下为何自己会来找他。说完又安静了下来,接下来一路没有再说一句话,搅得温琦也是一路忐忑不安。毕竟前一刻还在向洛夫子讨论如何对付易生,这会又马上跟在人家身后,心中有鬼,自然提心吊胆。
一路走完,二人来到一大房前停下脚步,温琦抬头望去,上方方额大匾大字写道:禁睡楼。
易生这时终于再次开口:“这里是乙等诸生修炼之地其一,三藐那里的欢迎光临楼讲的是天时,禁地内的藏元楼则是依靠宝地而存,而这禁睡楼,求的是人为。”
事在人为。
“修炼靠的是自己,这里面全日有小太阳之称的学院三宝其一发光发热,十二个时辰永如白昼,更有人时时督促,难以入睡。在这里修炼的学子忍常人所不能忍,吃常人所恐惧之苦,勤勉自发,除非到了极限,否则不到最后不会出来。”
“当然这取名还因取了近水楼之谐音,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里便要禁睡楼台先得道。”
“要比欢迎光临楼和藏元楼先得道。”易生有些激动地说道:“人定胜天,这才是最正确的修炼之途。”
说完很快易生又恢复了平静,温琦只当做了一回乖巧的倾听者,从而也得知易生看重这禁睡楼,乃是其修炼理念与其相符。
这时易生突如其来地说道:“我希望你今日起便在此处修炼。”
温琦闻言吓了一跳,正想说些什么,却听易生又说:“你修行方面落后太多,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弟子。关于修行理论这一块,你先放下,来日方长,这个不急,毕竟手头实力目前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温琦听出了话中有其他意思,忙问原因。易生说道:“不说三藐,就是我与那懦夫岁数也不小了,整天打打闹闹的像什么话,所以我们之间的较量,多半也是看小辈之间的争斗。那懦夫有个弟子在武科,应该迟早会来找你,你若不好生努力,虽然败了也没什么影响,但终究还是面子问题。”
少年好色,中年好斗。
温琦想说他无法修炼,但又怕易生发怒,但想到晚上还要去见黑孩,如依易生方才所说,在这禁睡楼里睡不着觉,就算真睡了还会被人给叫醒,那是万万也不能答应,于是忙拒绝道:“我若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来对方也不好意思难为我。”
易生嗤笑道:“你这般怯懦别人只会得寸进尺。”
温琦无言以对,只得强词夺理:“我不想进去。”
易生目露疑惑,严厉地看过来,温琦只觉头皮发麻,终于说道:“我无法修炼。”
“洛夫子说我毫无经脉,无法藏纳元力。”
无论如何温琦是不能耽误见黑孩的事,他有很多很多的疑问,而且若按时间划算,若自己再迟个几天,那黑孩便在里头多等了几十年,这实在是对黑孩太不公平了。
闻言,易生一把抓起温琦右手,另一只手搭在其上,倏尔面目尽显凝重,问道:“洛小笙还说了什么?”
洛小笙,便是洛夫子。
温琦保持沉默,也就是说洛夫子也没有什么办法。
既然洛小笙也没有办法,那在这学院内那便是真的没办法了。易生叹了一口气,抓着温琦的手不禁用力了起来,温琦吃痛叫了一声。
“怎会如此?”他放开了手,失望地看着温琦,接着仰天大叫了一声:“怎会如此啊!”
温琦吓得连忙拜退到一旁,瑟瑟发抖。而稍后也从这禁睡楼中出来一人,正要呵斥,见是易生,连忙拜了一礼又退了回去。
易生目中透着红丝,问道:“你既无脉搏,那如何活着?”
温琦连忙答道:“洛夫子说我身体有古怪。”
“古怪?”易生怪笑一声:“一个无法修炼的躯体,再古怪又能有什么用?”
虽是这么说着,但还是一手搭在温琦的背上,元力通过掌心探了进去,温琦身体微微一颤,不敢乱动。
许久之后,易生放开了手,但似乎仍有不甘,再试了一次,终于在确定自己无法探查到什么之后彻底放弃了。
他有些无力,精神有些颓靡,状态非常不好,否则温琦也想不到易生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某些缘故,我是不会收你为徒的,你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易生想了想,温琦毕竟是自己强迫而来的弟子,有些愧疚,便解释了一番:“你无法修炼,身为我易生的弟子,这实在是不该。但最重要的是,你没有一颗修炼的心,没有一个想成为强者的动力,我上午曾夸赞你的忍耐力,你忍耐力确实不俗,居然连别人欺负过来也只知一昧地忍气吞声。”
易生恨恨地说道:“我实在以你为耻。”但又无奈地说道:“但你终究是我强迫而来,是我的弟子。”
易生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温琦,不知道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留下温琦一个人怔怔地望着他黯然的背影,这时第三日的夕阳照射下来,易生的背影逐渐变成了一个剪影,强大如他,这时也只是一步一步地迈着沉重的脚步,还不时踩着这时似乎显得有些过长的白衣。
为何会变长呢?温琦看着他拖着长长的影子想着:身体垂了下来,衣服自然也垮了下来。
不复上午的英勇豪迈,此刻的易生尽显英雄迟暮。
这般变化,一切,只因温琦。
看来他真的很看重自己啊。温琦望向天空想道。
恨铁不成钢,只因关切之急。
从收徒到失望,其实这也就是一日之间的事情而已,易生的这般变化太快,连耐心教育温琦的时间都还没有,便表达了自己的失望情绪,既身为人师,易生今日所做实在是不能符合一名合格人师的身份。
或许易生原本是对温琦期望颇高,结果一时之间发现是个无法修炼的废儿,突如其来的落差让易生失了心态,才会说出如此不成熟的一段话。
这时的易生也稍微冷静了下来,细思方才自己的举止,也觉得有些不妥,心想温琦何错之有,自己上午才强迫人家拜己为师,下午便差点翻脸,更何况前日还非常残忍地抹去人家的记忆。就算是自己,也觉得面红耳赤,心中十分愧疚不甘。
愧疚是对温琦,不甘是对那位大供奉,他实在是有些不解,只是现在也只能自己问自己了。
大供奉,你究竟想干什么,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他知道大供奉什么事都知道,但就像他对温琦一样,不想让温琦出现太多变数而隐瞒了一些事,那位大供奉也是不想让这个计划出现太多变数而隐瞒了很多事。
“实力啊。”易生握紧自己的拳头,恨恨说道。即使他现在已经很强,但道无止境,求道不分先后,只问强弱,同辈之中很强的他,在前方,依然还有很多巨人。
而在他的后方,温琦也在感叹同样的话题。
“实力啊。”温琦喃喃自语道:“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世人求道,自然是向天索求,既然自有天道,那天道自有理,人所以互相倾诉自家的道理,实在是想将个人的私欲和看法传达给世界罢了。
这便是温琦与易生之间的问题,也是全天下争执不休的问题,关于修炼理念,关于修行目的,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不同,那同存于一个世界的人自然会有争论,由古至今皆是如此,而发展至今,便是争论的作用,争论,是进步的必要步骤。
争吵,也是沟通的另外一种方式,沟通交流,方能双方明了,才能减少误会。
可是温琦现在还不明白这些,很多人都不明白,一个人类的身形相对于一个世界实在是太过渺小了,视野也相应而小。温琦只是隐隐有感,但却说不出是为何的原因也在此,他的见识太少,知道的太窄,所以不会说。
温琦正在朦胧之际,却是从体内忽然散出一阵黑气,温琦惊讶看去,正是从自己肚子肚脐眼中冒出,试着阻挡却无用,想再瞧瞧易生走到了哪,却哪里能见其身影,正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会,身周便全被黑雾笼罩进去。
很快从这黑气中又逐渐冒出了一双眼睛,对着温琦眨了眨,温琦哪里会不认得这双眼,于是吃惊呼道:“黑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