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要死的,你们都会死的,”疯婆子大吼着,“放开我,我不想死,快放开我,别打我,你们不要打我,快逃啊,你们快逃啊,来不及了。”疯婆子哭泣着。
以前总归是能带给人一些无聊时打发时间的乐趣的,人们轰笑之后,随手施舍几文钱,算是解决了一日的温饱,有些人觉得疯婆子活的挺好的,至少比起之前她那算命老头儿在时要好的多。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被夜晚吞噬,西方山顶苟延残喘着一点点光芒,万家灯火如同夜里黑猫的眼,亮着,摇晃着。
雨下了一整天,却早已不复白天的清凉可爱,转而透骨的冰寒。
疯婆子挣扎着,用单薄的衣裳护住皮包骨的手,用皮包骨的手护住已经没有多少头发的头,她蜷缩在地上,手脚棍棒落在她的身上。
众人的火把在夜里呼呼作响,咒骂声一片,来来去去不过几句“打死活该”之类。
“你们都会死的,都会死……的。”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初春的河水流淌地很平静,淼淼水色,柔顺如沙。
“这个时间大约连北街的疯婆婆也睡了,不过,今天的月亮怎么是红的呢?”柳七躺着船板上,看着天空说道。
“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啊,奇了怪了。”
河水清凉幽静,波澜渐起渐落,柳七看见微红的月亮遥遥挂在天空尽头,周围围着一轮巨大的光晕,也就是这光晕,鲜红如血,让那清净的月亮也染了红色。
“小伙子你不睡瞎吵吵什么?”
“对不起,船叔,马上就睡。”
????便在他准备进舱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自城中响起,瞬呼传遍了整个大城,这里已经是大城外了。
没有人的声音是能够传遍整个大城的,也没有人的声音是如此的凄厉,仿佛背负了天下最最惨烈的仇恨。
柳七呆立在原地,眼睛迷离。
这时,他系在腰间的小布袋颤抖了一下,微光一闪而过,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有一张小符的方形影子,柳七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抬头,便是此时,周围变红了。
或者不是周围,而是目光所及的一切地方。
血染天下也不为过。
柳七看见,围住月亮的那圈光晕,本就鲜红如血,而后更是立刻变的如同在阴暗角落里存在了许久的血斑,暗淡灰红。
而且,它在缩小,肉眼可见的缩小,最后,完全套在月亮上,柳七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他感觉到,会发生不好的事。
柳七曾经看到过这种颜色,大城里有闺女出嫁时,那家人大门外挂着的灯笼就是这种颜色。
“我们来了,你们就要死。”
“船叔?”
诡异低沉,带着莫大苦恨的声音自船舱里传出。
“我们来了,你们就要死。”
柳七后退,因为船舱里突然闪出了两点绿光,犹如孤坟鬼火。
柳七咽了一口唾沫,小红莲说他性情冷淡,那是因为自打他一人起便很少说话,久而久之,便拜变成这样,但性情冷淡也不是没有性情,至少这时他有些害怕。
“年前据说有人夜里外出后就在也没有回来,有人说在他最后出现的地方看见过过一双绿色的眼睛,不会……”
船叔从船舱里出来,船叔又似乎没有从船舱里出来,因为出来的是在黑夜的显得模糊的白影,就像一团人形的雾气,唯有发着绿光的双眼,照清楚了面容,是船叔,借着红光,他看到了船舱里船叔的身体。
出来的是魂魄,没出来的是身体。
柳七脸色变得苍白,他的身后是河水,码头在对面,已经退无可退,但还没到真正害怕的时候,他颤抖着拿出系在腰间的小布袋,这时候说什么还有用吗?说你别过来,不要过来?
“你别过来,不要过来。”柳七牙齿打颤,身子哆嗦索索。
小布袋在满是红光的黑夜里闪出一点清光,丝丝缕缕的清晖驱散了夜里粘稠的红光与冰冷。这时候柳七觉的内心那些恐惧不足挂齿。
船叔的魂魄在倒退,惨叫着倒退,驱邪的清晖虽驱不尽这粘稠的红光,却如同穿过茂密森林的风一样,总有那么几缕照到他的魂魄上。
于是他惨叫,绿色眼睛里闪出恐惧与暴虐,他挣扎着飘进船舱,化为一个白色的发着淡淡雾气的小珠子钻进船叔身体的眉心。
船叔睁开了眼,同样是绿色,他动了一下,开始惨叫。
这时候,城里突然传来无数的惨叫,老人的,妇女的,儿童的,青年的,还有凄厉的猫叫,狗叫,鸡叫,牛叫……所有在城里的生灵都在惨叫。
“怎么了?”柳七迷茫地问道,不知道在问谁。
这个通向北方的河道本就偏僻,平时也就有这么一艘船在河里渡人渡物,而且船叔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最多会摆三天左右去青树山下的青树县,那里有一座叫青树的寺庙,是明京有名的千年古刹,柳七曾经受过寺中人恩惠,便想先去那边看看。
柳七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来的路上,他便记得了几年前在青树山遇到的那些事,他现在还记得,当时他迷路走入山林时出现在他头顶的那只红色小猫,那时他只觉得这小猫是这天底下最可爱的东西了,但接下来,他便彻底对这世间的观念发生了改变……
有会说话的小猫吗?有那么喜欢捉弄人的小猫吗?幸好彼时青树寺里的老和尚出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反正那时他昏迷了,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在寺中,于是,他想先去青树寺,而并非直接去往明京。
可现在,他很迷茫,那些惨叫是怎么回事,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红莲?王阿婆?二大爷?你们也在叫吗?
曾经北街疯婆子在世的算命老先生给他算命时说,联系紧密的人之间,当某一人出现生死大劫时,另外的人便会有所感应。柳七信,因为当时他父母死去的那一天夜里,他的心便如刀割一般。
佛家相信,彼此相遇相识的人之间都被一根无线的线所纠缠,人生而死,便是最终这线将人纠缠的太多,所以才会死去。
柳七的心忽然间刺痛,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尖锥慢慢刺入。
满天的红光,寂静的河水,微微吹来的清风,血一样的月亮,众人的惨叫。
“去死,你去死。”
柳七突然嘶吼起来,他扔掉装着驱邪符的小布袋,俯身拿起船桨,狠狠的挥舞着,竹子做的船舱被他打烂,船叔被他打在头上,鲜血直流,他甚至在这一刻有些好奇,他的血尽然是红的。
船叔被他打进了河里,可他依旧惨叫着,惨叫着,最终沉了下去,河里只浮出了一串串气泡。
柳七跪在船板上,他哭着,他用指甲撕扯着脸。
心中刺痛,便是有自己亲密的人死去,与当年那时一样,所以他……毫无征兆地疯了一般。
性情冷淡,是因为不想得到更深的伤害,但一旦亲密的人遭遇不幸,那也只能是更深的自责悔恨与……疯狂。
夜空里的月亮越来越红了,柳七的眉心变得发黑,却在其中有一点白色的雾气,流窜中仿佛要冲出来,他不知道,如果这团雾气流窜出来,他的归宿,将是这阳间的一缕游魂,即便魂魄那与船叔一样回到身体,那也不过是与他一般的行尸走肉。
这时,一团浓郁的清光从他脚底盛开,虽是丝丝缕缕的清辉,却仿佛沉重的像山峰的沟壑脊背。
那团清光一出现,柳七眉心的白雾便瞬时没入其额头。
河里突然传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柳七转过无神的双眼,看着河水里沉浮的船叔,那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或许他已经不能算作是船叔了,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挣扎着站起来,心脏如碳火灼烧一般,但他还是到船尾解开了系在码头绳子,用粘着血的船桨向码头一触,船便走起来了。
船在河道上飘着,河里有一双眼睛看着,滴滴鲜血从柳七脸上滴落。
半个时辰后,小船过了河道,来到了开阔的大河,月亮重新变得清丽可人,河里的眼睛不知所向,蝉鸣声在不远的两岸嘶鸣,用三天的生命换取一生的永恒,河水倒映着
柳七转身,在这里,本来可以看见一座大城的轮廓,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脑子仿佛被巨石砸中,眼前一片漆黑。
“都是一场梦而已,”柳七忽然笑着说到,“睡一觉,睡一觉,这梦自然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