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雨水在草地里汇聚成流，缓慢的脚步踏着泥水行路，许是走的路太长走的时间太久，所以雨声中夹杂着老迈低沉的呼气声，这是一个老人，从他口中呼出的白色热气飘散在雨中。
夜实在很黑，在这种夜里，能看见的东西很少，明明有雨声，却给人感觉寂静的可怕。
急雨打在衣服上，噼里啪啦的响。
远处，有河水流淌的声音，比这雨声更大更密。
雨里猛的吹起了一阵大风，空中的雨水被弹到了天上，地上的雨水被压到了地下，左右四方的雨水涌向更远的黑暗。
黑夜的雨声里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嘶吼。
老人停下了脚步。
一双绿色的眼睛照亮了一方黑夜，这光很微弱，但不知为何，如此微弱的光却清楚地找出了老人的身影，就好像这老人的身影吸引了这所有的光。
老人身材很挺拔很高大，如古松，头发很乱很白，披在肩上，衣服很单薄很破旧，水顺着褶皱往下流，脸上有些胡须，修剪的很干净，眼神有些疲惫，他的背上还有一柄长剑。
他是一个剑客。
老人看着眼前比夜色还黑的兽影，思索了一下，苍老的声音响起。
“门罗？”
很奇怪，明明只是普通老人说的并不奇异的两个字，但就在这老人说完后，他身体前方的坠落的雨滴却忽然变成了雾气，然后像燃尽的烟火一样散落。
很明显的，这只叫蚀法离的门罗身体抖了抖。
被排斥到天地四方的雨重新落下，门罗的身体悄悄地后退。
“怎么急着走啊？”
这一次，老人说了更加普通的几个字，不过是六个。
老人的身旁升起了一层白雾，如同极小的云海，白雾慢慢扩散殆尽，却也最终扩散到了蚀法离的眼前。
“前辈，小辈没有恶意。”蚀法离如同被火灼伤羽毛的乌鸦一般高高跃向天空，凡它所往，雨水尽皆避让。
“逃，”蚀法离对自己说，“明明是与我相差不多的夕晚之境，可为何这般可怕，今日那个同样夕晚的老道士与其相比，实在……没的比！”
门罗不禁想起今日那老道士的道十三剑，好歹他也接到了第五剑才不敌遁走，毕竟是连阴间也极其有名的道之剑决，在境界相差的情况下接到第五剑已是不错，虽然不知道老道士知晓几剑，但与眼前此人相比，他觉得自己连其一剑都接不下。
“我一般不太容易发脾气。”老人看着远去的门罗。“所以你也不用怕我。”
一层层的雾气自老人身旁扩散而出，这雨夜中不知不觉地充满了肃杀之气，老人身边渐渐安静下来，因为落下的雨都变成了白雾。
这一刻，他像仙人。
“到了，快到了。”蚀法离心中咆哮，“只要进入了河道，进入河道里的阴阳生死道，我就安全了……我发誓，这次若能平安，我便三年不入阳间，别了，我的晨曦与夕阳，我的人间好姑娘。”
“要不是有事，我倒乐意与你这小门罗好好说说话，毕竟能够好好说话是很难得的一件事。”老人笑了笑，转身向着原先走来的方向走去，他的身体劈开了白雾。
远处传来很大的“扑通”声。
“不过，这雨真是冷，走了两天也累了，应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才行。”这句话他是在心里说的。
老人的脚步很慢，但他的一步却仿佛门罗的一跃。
……
“那种清净高缪的气息生成于天地，生灵初时只有沐浴这种气息才能得到生命，而普通生灵一生也只有生时一次接触这种气息的机会，这也是天地的规矩，而修仙者所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规矩，时时刻刻沐浴在这种气息底下，从而得到永恒的生命。
这种气息便是集天地造化的天地灵气。
除了生灵初时唯一一次，一定境界之下的修者也只有在破境之时才能重新沐浴天地灵气，相当于每一次的破境都算一次重生。”
“看来师傅还是贼心不死欲求长生。”
染着碳火的火炉将三人的身影映的通红一片。
吴老汉热情而又畏惧地听着旁边的大道士说这不属于他们这种人的话，虽然以前有听过说书人讲这些仙啊鬼啊之类的东西，但也只是当听梦话一般做做梦，但当今天他准备关门时看到这两个从雨中走来却没有湿一点衣服的道士时，他真正对他们这种仙人做派所震惊，哪有人淋雨不湿衣服的，他就差跪下了，不成想，传说中的仙人道士竟然非常地平易近人，还和他说这种以往从未听过的秘闻……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吴爷爷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户明仰着火红一片的脸看着吴老汉问。
“哎呦，不敢当，小仙人折煞我了，我这卑贱的身子哪里当的起小仙人一声吴爷爷呢？”吴老汉连忙摆手。
“可我就十三岁啊，吴爷爷年纪这么大，称一声爷爷是应该的。”吴老汉正准备说些什么，便听到大道士说，“我以往也会让户明多读些圣人言论，学些礼数是应该的。”
吴老汉这时变得肃然起敬。
“吴爷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您是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吗？”
“哦，对对，是一个人在这里，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这里经常会有人来往，所以其实也不算一个人，不过冬天的时候这里人少些，我那时也会回到县里住的。”
明户道士看着火炉，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异样，他转头看了看门口，外面的雨打在门上，“哒哒”地响。
屋子寂静了下来。
柳七闭上了眼睛，那种充斥着整个屋子的悠远高缪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他的身外，不落山的透明虚影闪烁着炽白迷蒙的色彩，而且色彩如水般流淌。
而且，以前的不落山看起来更像是手巧的匠人用石头雕刻而成的石头山，虽然与真实山峰样子一般，但总觉得缺少了真正仰头望向高山的压迫感，便是有着石头的沉重而没有高山的压迫，但随着不落山沐浴在这种气息之下时，能够清楚的感到，除了样子，它还有了真正山峰的压迫感。
“一切都在改变。”柳七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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