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杨戢昏昏沉沉一睡,却是一场好睡,直至日上三竿,方才被李焱叫醒。
杨戢步出门去,见得那甲板之上,放了一张棋盘,周围早围了数十人之多,人人脸上都是兴奋而快意,都要看一看这大言不惭的杨戢,如何应付今日这一局。
杨戢匆匆扫了一眼,见得顾青松与岳宁也在其间,顾卿云伴在身旁,却是低头看向别处,似是没有看到自己,心里不免有些黯然神伤,暗叹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卫叔叔对我最好,只是自己半点本事也无,也不知何时还能与他相会”。想到卫子衿,不免有想起那一盘棋来,忽地心中一动,种种黯然神伤立时消失无踪。
沈亮先见得杨戢愁眉紧锁,满腹心事,心里正觉得意,突见他愁眉尽扫,目光褶褶,好似忽然换了一个人,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不由得心头一凛,暗忖道:“此人狡诈无比,莫非先前自语不会下棋,是故意诳我,引我中计,实则安排了什么厉害后着”。念及于此,倒是有些心虚,试探着问道:“杨兄,十日不见,想必得了什么厉害招数了吧”。
杨戢见他心虚,不由心里暗笑,故作高深莫测道:“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沈兄猜得不错,在下确有几个厉害招数,沈兄可得小心,要是不小心输了,只怕一生前途尽毁”!
沈亮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转念一想自己的棋艺,又不由变得自信起来,笑道:“杨兄若是十日之内,便胜得沈某,沈某也是心服口服”。当下便在那枰前坐下。
杨戢默默坐于对面,从棋奁中拈起一枚白子,道了一声“请”。
“啪”地一声,便拍在棋枰上。
此子一下,顾青松与岳宁,便是脸色一变。
顾卿云更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她心里虽是气恼杨戢不知天高地厚,又恼怒其昨晚没有出来给自己道歉,本打算再也不理这小子,也不想再管这小子的死活,但不知怎么的,昨晚却是一宿未睡,心里实则是担心不已。
天还蒙蒙亮,便早早起身,见的杨戢竟睡到日上三竿,心里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战局一起,一颗心便不由自主的悬了起来。
静得好一会儿,沈亮等人忽地哄然大笑。
南宫瑾指着棋枰,捧腹大笑:“这---这就是杨兄的厉害招数,当真厉害----厉害----”。说至后来,已笑得弯下腰去。
原来杨戢那一子,不偏不倚,当好落在‘天元’之位上。
岳宁抬头看了一眼顾青松,他俩夫妇多年,自是心意相通,微微点了点头,均想:“好一个杨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虽是按图索骥,不过,小小年纪,便能有此计谋,此子以后的成就,只怕要在你我之上,沈亮骄傲自满,大意轻敌,这一局,只怕危险了”。
沈亮原本还怕杨戢真有什么厉害招数,一见他第一子,便落在‘天元’之位,心里的那一丝顾虑,立时荡然无存。呵呵笑道:“杨兄,这一着,果然是惊世骇俗”。拈起一枚白子,挂在角边。
杨戢想也未想,也依样画葫芦般,在角边挂了一子。
此子一下,不少人不由惊噫出声,只因杨戢这一子,与沈亮下得一模一样。
沈亮眉头一皱,又下一子。
杨戢依然。
沈亮再下。
杨戢依然。
沈亮脸色一白,再下一子。
杨戢依然。
连续下了十来子,杨戢都是一模一样,沈亮终于忍不住大怒道:“无耻之徒,你这是下棋呢,还是耍无赖啊”。
其余众人也是大点其头,脸露不屑。
杨戢则是不温不火道:“沈兄说的是哪来话,不知这围棋之中,有哪一条规定,不准模仿别人下棋”。
沈亮一呆,细细想来,这围棋之中,确实没有哪一条规定,不准模仿别人下去,当下又气又恼,偏又发作不得。
南宫瑾见得杨戢如此无赖,忍不住道:“五长老,杨兄如此做法,便不算犯规”。
顾青松眉头一皱,杨戢之所以如此做,他自是心知肚明,偏偏又不能说不出来,听得南宫瑾来问,一时好生为难。
岳宁冷哼一声道:“以其关心他犯不犯规,不如好好关心一下这盘棋”。
南宫瑾一愣,只觉岳宁这话大于深意,偏有想不出问题出在哪。
却听“啪”地一声,沈亮将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之上,众人不由‘啊’地一声。
原来沈亮这一步却是下在中盘,旁边稍懂棋之人,都明白这一步大失水准,方才惊噫出声。
沈亮被杨戢一路模仿,早已是心浮气躁,想来杨戢都是模仿,下在哪里都是一样。
顾青松与岳宁皆是一叹:“时候到了”。
杨戢拈起一枚棋子,“啪”地一声打在棋枰上,清脆的棋音引得观战的顾卿云芳心微跳。
众人脸色一变,又是‘啊’地一声。
原来杨戢这一步再不是模仿棋,而是别出心裁的一招。
沈亮冷哼一声道:“杨兄不再耍无赖了吗”?虽是如此,心里也没有将杨戢看在眼里,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以自己的棋力,会输给只学棋十日的杨戢。略一思索,便随手应了一子。
杨戢紧盯着棋枰,对沈亮的话充耳不闻,手上落子却是极快,似乎沈亮的每一招,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沈亮不愿在他面前示弱,也一路与快棋应付。待到数十步之后,他陡然惊觉,面前这个无赖小子,看似毫不思索的快棋,竟然滴水不漏,占尽先机,他本以为三下五除二就可以解决的小子,却不料棋至中局,自己倒是大大不妙起来。
第一次,沈亮陷入长考之中。
众人又惊又奇,当此之际,却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沈亮苦思良久,又一子紧紧压了过来。
这一压,恍若泰山压顶,乌云遮天,随着这一压,周围的气氛,也好似一下紧张起来。
众人也不由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好棋”。一边在心里暗自盘算,一边要看杨戢如何应付。
顾卿云掌心冒汗,心里则暗暗为杨戢捏了一把汗。
杨戢眉头一皱,只得横跳一子,宛若横江截斗,挡住那压来的一子。
沈亮眼中寒光一闪,终于显示他精深的棋艺来,着法步步紧逼,四处求战,立时满盘杀气腾腾,烽烟四起。
杨戢虽是聪明绝顶,到底学棋日子太短,实战经验更少,面对沈亮的着着紧逼,渐渐捉襟见肘,下得越来越慢,每一落子都要苦思良久。
只见棋枰之上,黑白二字搅杀在一处,宛若乱世排空,惊涛拍岸。
旁观众人都是面色紧张,双目放光,心神摇曳,手里全是津津冷汗。
顾卿云这时心慌意乱之下,也难以瞧出谁占上风,一颗心绷得紧紧的,不敢再看棋盘,只偷偷瞅着杨戢的脸。
杨戢脸色越见苍白,虽是竭尽所能,但先前的优势,还是在混战中,一点点丧失。
再下十数手,枰上局势渐趋明朗,沈亮棋力矫健,一如龙奔,一如虎踞,结成上下交征之势,将杨戢一条大龙困在中央。
众人纷纷摇头,长叹一声。
杨戢虽是智谋百出,用尽心力,这一局,终究还是要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