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谢母又接着续道:“谢桥酷爱画画,一心想要有所成就,可惜却遇到了这样的家庭环境,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先前出去,其实一幅画也没有卖出,反是为了给我治病,给药铺借了许多纹银,再加平日的柴,米,油,盐,实已欠万家庄不少银子,我却不知,那万家庄是为了什么,一直借银子给她,素听那万家庄的少庄主经常为非作歹,我猜小桥此事与他有关,必不是什么好事”。
卫子衿心中酸楚,此时方才彻底明白,为了生计,为了给母亲治病,小桥竟答应了万倚那可耻的要求,如此趁人之危,借机胁迫,这万倚--------,想到此处,卫子衿不由心头一怒,他虽然名动天下,可一身道法毕竟出自北邙山鬼派,并非玄门正宗,一怒之下,心里忽地窜起一股浓浓的杀意。
还好此时谢母及时打断道:“我跟卫公子说了这么多,卫公子可猜出老朽的用意”。
答案如此名了,卫子衿如何会猜不出,面对这病入膏肓的老人,饶是他素来铁石心肠,也不由心头一软,何况,以他的能力,要接济一下谢桥,也并非什么难事。当下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杀意,定定道:“伯母放心,只要有我卫子衿一天,定护得小桥与你周全”。
谢母展颜一笑道:“那小桥,以后就有劳卫公子了”。
这已然有些托孤之意,卫子衿微一皱眉。
忽听门外脚步声响,两人急忙住了口,却听谢桥在外叫道:“卫公子,出来吃饭了”。
卫子衿定了定神,掀帘步了出去。
饭后,天已是黄昏,谢母身有不便,早早便休息了。
卫子衿和谢桥坐在院外,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柔和的阳光穿过树林,在地上交织出许许多多不规则的图案,天地间宁静悠远,美得如诗如画,令人心醉神怡。
两人静静的坐着感受着这短静的宁静。
谢桥眼看天边,近看眼前,登时灵感大发,展开笔,墨,纸,砚,促笔一挥而就。
卫子衿只见那画上,有红日,有山,有树,有水,有人,山顶多矾头,水边多风吹蒲草,近树多曲、远树皆直,淡皴浓苔、破笔焦墨,以勾、皴、点、染的不同技法,抒状风、晴、雨、雪的不同气象,从而实现峦光山色、朴茂静穆的平深布局。不由点头赞道:“董源风格”。
董源,运用披麻皴和点苔法来表现江南一带的自然面貌,神妙地传写出峰峦晦明、洲渚掩映、林麓烟霏的江南景色。他用笔甚草草,近视几不类物象,远观则景物粲然,在技巧上富有创造性。在意境上发扬了“不装巧取、皆得天真”的董氏之风。
谁知谢桥却忽然将手中之笔一丢,默默的哭了起来。
卫子衿先是一愣,继而见大滴大滴的清泪从她清秀的脸庞滚下,心头一酸,轻声道:“小桥,你----你怎么了”。
小桥饮泣道:“我虽能模仿千万,栩栩如生,以假乱真,可惜我却终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更别说髓了”。
卫子衿心中恍然:“这画画一道,不同其他,除了后天孜孜不倦的努力外,还要有极高的天赋,否则,就算终其一生,也是籍籍无名,毫无成就,但这些,他怎能说出口”?
他吸了一口气,方才道:“小桥,你这就放弃了吗,自古至今,哪个天才的画家,不是从模仿开始,有‘智妙入神,才高出类,三家鼎峙,百代标程’。有“出篮”之美的关仝,师从荆浩,先是模仿荆浩,后方才自成一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桥,你不是画得不好,而是你缺乏一样东西”。
谢桥心中一动,若有所思道:“什么东西”?
卫子衿静静的看着她,许久,方才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勇气”。
谢桥心头一的震,似有所悟。
卫子衿续道:“小桥,你只是固步自封,没有勇气开拓创新而已”。
谢桥点点头道:“卫大哥,谢谢你,我明白了”。
卫子衿看着落日的余辉,忽地想起自己的约定,顿觉胸口热血上涌,豪情万丈道:“小桥,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为了梦想,一定要拼尽全力”。
卫子衿恍然大悟,毅然道:“你放心,卫大哥,不管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会坚持到底”。
看着谢桥那张清纯的脸,卫子衿不由展颜一笑,而谢桥,看着卫子衿那高大而伟岸的身姿,俏脸忽起两朵红晕,心里像小兔一般,‘怦’‘怦’‘怦’的跳个不停,夕阳西下,宁静而悠远,可这也如人生一般,只是短短的一瞬。
当晚,卫子衿便在房屋的外面过了一夜。
次日,卫子衿推了板车,携了谢桥,同去街上卖画,而今日,也正是万倚口中的最后期限。
时值正午,卫子衿陪了谢桥,窃窃私语的聊着面前的一幅山水画,忽听那街头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而一人吹着口哨,趾高气扬的走了过来,抬头一看,不是那万倚,还能又谁?其背后,则跟了五名家丁。
谢桥一见万倚,直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瑟瑟发抖,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卫子衿却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一切置若闺闻。
万倚从街头直奔此处,一见谢桥,顿时眉开眼笑,但继而一见其旁边的卫子衿,立时笑容一僵,眉头一挑道:“小子,你是谁,在这里干吗”?
卫子衿淡淡道:“看画而已”。
万倚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受过这等闷气,顿时只觉胸腔如被灌进一口气一般,难受至极,半晌,方才缓过起来,有心想要发怒,转念一想:“正事要紧”。当下干咳了一声,转头看向谢桥道:“小桥儿,跟我走吧”。
谢桥身子缩了缩,看了一眼卫子衿,想到昨日的话,不由得直了直身子,缓缓道:“时间还未到,我为何要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