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晶是凌晨3点32分走上楼顶天台的。安装在小区内的监控如实地记录下了她的一举一动。她买的小套房在4搂，而整幢楼有22层。在第22层的安全楼梯尽头有一扇门，可以直通楼顶天台。
这一天气温跌到了3度左右，是CD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冰冷的冬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入夜之后，细雨变成了星星点点的雪花，飘飘扬扬地将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
李晶身上只穿了一件红白格子的布裙，裙子式样老套、布料也陈旧褶皱。这条裙子是海涛送给她的20岁生日礼物，朝天门批发市场的处理货，32元。她宝贝一样珍藏着这条裙子，一共只穿了三次。第一次，是海涛送给她的当天，她欢天喜地的换上，和海涛手拉手到剑阁县城玩了一天。第二次，是她给海涛送去了一个李宁牌书包并在那个廉价旅馆留下了自己的初夜。第三次，就是这天夜里。多年来，她辗转漂泊，却一直将这条裙子带在身边，和香奈儿、范思哲等奢侈品牌的衣服挂在一起。现在，在飘满雪花的夜里，她重新穿上了这条裙子。但，终究回不去了。
傍晚时分，李晶还做了一件事情，她去找了张芊茹。
她和张芊茹在一家咖啡馆见面。李晶戴着一顶宽沿帽和一副墨镜，她不希望有任何人认出她来。
“找我有事？”张芊茹满脸狐疑。她心里猜测，一定是和罗卷益有关。
“是关于小铃铛。”李晶低低地回答。
张芊茹很是意外。“小铃铛？你认识她？”
“是的，她是我的女儿。”李晶的声音很冷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张芊茹惊讶得差点碰掉了面前的咖啡杯。
李晶从手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金丝绒盒子。她轻轻地打开，一条蓝色的钻石项链静静地躺在盒子里。“这条项链，叫海的女儿。这几年，我一直和移民南非的朋友做钻石代购，这条项链是用非常罕见的天然蓝钻做成的，当时非常喜欢，就把它留了下来。”
李晶将盒子轻轻地推到张芊茹面前。“这条项链是我的合法所得。请你帮我保存，在小铃铛成年之后，转交给她。告诉她，这是妈妈留给她的礼物。”
“为什么选择我？”张芊茹看了看那条昂贵的钻石项链，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你是有情有义的人。”李晶摘下了墨镜，安静地注视着张芊茹。“芊茹姐，我相信自己对人的直觉和判断。我知道你对我有敌意，这是应该的。我现在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不定哪一天就会受牵连锒铛入狱。在这样的时候，我只能托付给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李晶的一番话，让张芊茹无言以对。李晶对世态炎冷以及人性的洞悉，超出了她的预期。
“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情。等小铃铛成年之后，请告诉她，她的爸爸是郑海涛。”
“什么？”张芊茹惊讶地喊了起来。“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像在听一个电影故事。”
“生活往往比戏剧更加戏剧化。”李晶轻轻地吐出了这句话。“我和海涛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我十几岁就出来打工，后来为生活所迫，我决定去夜总会上班。在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海涛。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在夜总会接客之前。我知道，这个孩子是海涛的。当时由于害怕不敢告诉别人，正好夜总会的老大没有生育，又觉得我怀的有可能是儿子，就让我生下来。可惜，生下来的是女儿，老大不肯养她，叫手下人把她抱走了。小铃铛脖子上的那个小铜铃，就是我和海涛当年的信物。”
张芊茹的嘴因为惊讶半开着，形成了一个O型，她默默地摇头，为小铃铛的身世唏嘘不已。
“海涛不知道这一切。我没有告诉他，我不想破坏他现在的生活。听说小铃铛即将被一个美籍华人领养，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她应该离开这片伤心的土地，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临别之际，张芊茹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李晶忽然轻轻地叫住了她：“芊茹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请你，一定多帮帮罗卷益老师。”
说完，李晶深深地向张芊茹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大步离开。
时间来到了凌晨3点32分。李晶穿着那条单薄的格子裙登上了楼顶天台。她的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漫天雪花，天台上已经浅浅地铺了一层雪。她脱掉鞋子，光脚踩在雪地里，一边走一边浅浅地品尝着红酒。她记得，每年冬天，老家的山上都会有积雪，她总是缠着海涛陪她去山上玩雪堆雪人。雪，是好东西，总是能带给她美好的回忆。
喝完了红酒。她赤足跨上了天台的栏杆。最后一眼望了望城市的北边，在那个方向，有她的家乡广元，有她永远回不去的过往。
然后，她闭上眼，纵身一跃，在雪夜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什么也没有留下，连一封遗书也没有。只在裙子的口袋里，放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海涛哥，裙子是你送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