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入住广元最好的凤台宾馆。这是一片仿唐风格的建筑群,不过三四层楼高,屹立在南河边,灯火辉煌。
去前台登记入住,穿着中式服装的女服务员询问,你们是要登记一个房间还是两个房间?
李晶犹豫着望向罗卷益,瞳孔边的小圆痣发着幽幽的光。
罗卷益忽然就红了脸,他知道自己内心的渴望,这渴望如此强烈,让他陡然生出一种羞涩。他像一个早恋被人发现的男生,好半天才开口,他说:“两间。”说完这两个字,他有些回不过神来,什么,我说的是两间,不是一间?
好在,两人的房间是紧挨着的。在房门口,李晶把房卡递给罗卷益,然后幽幽地注视着他。罗卷益在这样的注视中心脏剧烈跳动,他只得低头刷着房卡,却由于紧张,连刷几次都没有成功。
“我来帮你吧。”李晶接过他手中的房卡,调换了一下上下位置,轻轻在感应区晃了几下,房门应声而开。
罗卷益连声说着谢谢,取回房卡,进门,始终不敢再看李晶一眼。只听见隔壁房门也已打开,李晶走进去,轻轻关上门。
罗卷益走进卫生间,在镜子中看到自己涨红着的一张脸。扭开水龙头,将冷水泼在脸上,总算冷静了。对着镜中的自己,他自嘲地笑了。罗卷益啊罗卷益,你这还是45岁老男人的表现吗?怎么像一个初恋小男孩般不上路啊?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天地总算消停了,好好睡觉吧。
第二天,难得的冬日阳光唤醒了凤台宾馆。李晶穿着一套黑色金丝绒休闲装来敲罗卷益的门,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整个人像清晨的阳光一样,灿烂耀眼。
李晶开车去了自己的家乡剑阁县。却没有在县城停留,径直将车开到了著名的剑门关风景区。站在关门下的石阶上,罗卷益抬头望去,巍峨的剑门关屹立在前方,正是李晶家里那幅油画的再现。望着群山怀抱之下的剑门关,罗卷益忽然有了一种恍惚,感觉这里的一草一木似曾相识,却不知曾经在哪里见过?
两人拾阶而上,长长的阶梯一直延伸到关门处,正应了那句古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脚踏上石阶,石头的触感让罗卷益猛然想起,这不是就那个梦中的场景吗?那个迷离的梦境中,他就是在这条蜿蜒到云层的石阶上,苦苦追寻黑衣女子的身影。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对他说,欠我的,记得还我。
罗卷益有些惶惑地望向一身黑衣的李晶,正巧她也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他,瞳孔处的小圆痣在晨曦里发着光。一切都和那次梦境如出一辙。
从剑门关下来,罗卷益还没有走出恍惚之中。李晶对他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发动汽车,开进旁边的一座深山。陆巡在崎岖的山路盘旋而上,到了半山,竟然已经可见积雪。车一直开到山顶,在一座寺庙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庙,陈旧甚至有些破败,庙门上挂着“梁山寺”的匾额,却也是斑斑驳驳。
李晶带着罗卷益走进去。深山古寺并无游人,四周寂静,偶有鸦雀飞过,留下三两声“嘎嘎”的叫声。寺庙不大,光线昏暗,瓦房搭建成的平房里供奉着一尊尊佛像。迎面是一个小小的天井,天井里一棵硕大的紫荆树赫然出现在眼前,树枝上,一朵朵紫色的花朵在冰雪里怒放,让破败的庭院陡然多了几分艳丽的气息。
这是罗卷益第一次看到如此粗壮的紫荆树,李晶轻声说,这棵紫荆有上千年的历史了,自打有这个寺庙就有这棵树了,我们小时候,常常从山那边爬上来玩,会让年龄大的孩子帮我们摘树上的花。说到这里,李晶眼前又晃动着海涛从树上坠落的身影,鲜血从眉骨处喷涌而出,血,全是血,李晶摇摇头,努力驱赶着回忆。
李晶径直向前走,转过天井,来到后面一处更为僻静的观音殿。所谓观音殿,也只是一间瓦房里供着一尊颜色陈旧的观音塑像罢了。李晶跪在观音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嘴里默默叨念着,许久许久,也不愿起身。罗卷益站在旁边,默默看着她。这个美丽的女子,似乎有着很多解不开的心事,脸上忽阴忽晴、飘忽不定的神情,让他总有种要走进她的内心一探究竟的冲动。
寺庙的后门有一小片空地,站在这里,可以眺望山下的整个剑阁县城。罗卷益和李晶并肩而立,在茫茫白雪中,看山下冷清的人间。罗卷益想,天地如此之大,此刻也只有她陪在身边。他们是同类人,是同样在人世间苦苦挣扎的天涯沦落人。
“你在祈祷什么呢?”罗卷益问。
“我没有祈祷,我只是在恕罪。”李晶的声音低沉而晦涩。
“你有什么罪?”
“我的罪,罪大恶极。我想,我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是一个死有余辜的人。”李晶的声音一直低下去,低下去,两行热泪瞬间夺眶而出。
“傻瓜。”罗卷益低喊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将李晶揽入怀中。“我不允许你胡说。”
李晶的身体在罗卷益怀里颤抖,更多的眼泪流下来,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服。罗卷益轻轻地捧起她的脸,象捧起一件易碎的瓷器。他害怕看见她的眼泪,她的眼泪有魔力,能让他的胸间涌动起无限的酸楚。罗卷益的脸俯下去,滚烫的唇印在她的脸上、泪痕上,最后毫不犹豫地印在她的嘴唇上。
这样绵长的吻,把天地万物都抛在了脑后。李晶的回应渐渐热烈起来,她象溺水人抓住稻草一样,紧紧环抱着面前的男人。两具温暖的身体如此贴合,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天地之间,他们只有彼此。他们要彼此给于、彼此进入、彼此交付。急促的呼吸声中,罗卷益一手拽着李晶,把她拉到了宽敞的越野车里。关上车门,在荒芜的天地间,他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罗卷益的动作变得急促甚至有些粗野,李晶身体里的野性也在罗卷益的挑逗下,渐渐浓烈起来。他们象两只绝望的野兽,赤身裸体的纠缠在一起,于雪埋的深山里,于一尊尊佛像前。
菩萨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