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芊茹是家中的独女,作为女婿的罗卷益责无旁贷的操持起岳父的身后事。罗卷益把岳父的灵堂搭在专家楼下的花园里,每天前来悼念张父的亲朋好友、同事下属络绎不绝。张芊茹悲痛欲绝无暇顾及,里里外外,全靠罗卷益一个人张罗着。张芊茹看着丈夫忙前忙后的身影,禁不住在心里感叹,婚姻就象一把雨伞,晴天的时候放在一边不会在意,一旦刮风下雨,才知道雨伞的重要。
灵堂搭建起来的第二天,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张芊茹面前。这是一个50多岁的女性,身材消瘦修长,一身黑衣黑裤,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她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尼龙包,尼龙包的带子上还系着一个保温杯。她就这样风尘仆仆地径直走到父亲的遗像前,一瞥见照片上的父亲,一行行热泪就从她爬满皱纹的脸上滚落下来。
女人对着父亲的照片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转身,有些犹豫地看着张芊茹。“请问,你是张家女儿,张芊茹吗?”
“对,我就是,请问您是?”张芊茹努力在记忆中搜索,依然想不起面前这位气质出众的阿姨究竟是谁。
“小月,是你吗?”张芊茹身后响起母亲惊讶的声音:“真的是你吗,小月?你怎么来了?”
女人的视线越过张芊茹的肩膀,注视着母亲,脸上的表情由紧张渐渐转为歉疚。“师母,实在抱歉,也没有通知您一声,我就这样冒然跑来了。我只是……只是想来送送张教授……”说到这里,女人的眼眶又红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
哎……母亲长长叹了一口气,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没有来由的,母亲对着她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低头看见女人手里的尼龙包,母亲问:你是从阿坝赶过来的吗?你现在还在那里吗?
“我昨天傍晚才听说张教授去世的消息,连夜赶到州府马尔康,今天一早坐头班车赶来CD。师母,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壤塘县教书,明年就该退休了。”随着女人的回答,张芊茹这才注意到,女人的脸颊上有两块高原红,皮肤也是黑中带红。
“这一路累坏了吧?你今晚住下来,楼上有客房。芊茹,帮你小月阿姨把行李放到楼上去。”这个叫小月的女人闻听母亲所言,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她象受了惊吓一般,嘴里一叠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只请了两天假,今天就得往回赶了。
说完,她拎着包,就要告辞离开。
小月,母亲忽然叫住她,脸上抽搐了几下,又重复着那句话: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小月回头,热泪盈眶地看着母亲。嘴唇颤抖了好久,才说,我该走了,来看过了,就知足了。
说完,这个女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灵堂。
女人的背影像一个忧伤的音符,久久回荡在张芊茹的心中。她忍不住询问母亲,这个小月阿姨究竟是谁啊?
母亲看看她,低声说,她是你爸爸的学生,也是你父亲今生最愧对的一个女人。那个时候,你已经上初中了,你爸爸差点为了她和我离婚。但是最后,你爸爸还是选择了这个家。她接受不了,主动申请去阿坝藏区援藏,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母亲说完,神色黯然地坐下来,凝视着遗像里的丈夫。“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承认,在你爸爸心里,小月是她一辈子的遗憾。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这个遗憾都一直留在他心里。”
张芊茹看着母亲,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妈,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你和爸就是小说里所写的那种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
母亲的嘴角滑过一丝苦笑。“谁的家庭没有藏着一些肮脏的小秘密呢?”
你恨她吗?或者恨爸爸吗?
以前恨,今天忽然不恨了。母亲低头揉搓着一条用来擦眼泪的手绢,当她再度抬起头时,轻声说:毕竟,他们两人是真心相爱的。